暮色里,那赌牌闪烁着一层油亮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宋瑶穿着靴子,鞋尖轻轻碾过貔貅的眼睛,账册上的墨渍中,“漕运”二字隐约浮现,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她。
她弯腰拾起赌牌,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嘴里泛起一丝酸涩。
她心里想着,周煜此刻肯定正悠闲地在王府暖阁里摆弄着他那些温润的白玉棋子,哪里知晓她要深入这腌臜之地。
“主子真要扮成盐商?”阿福双手捧着一件灰鼠皮大氅,那柔软的皮毛看起来十分暖和。
他的鼻尖上沾着方才翻墙时蹭上的墙灰,像一小撮调皮的灰尘精灵。
少年手指在青瓷胭脂盒里轻轻搅了搅,细腻的胭脂在指尖晕染开来。
他小心翼翼地给宋瑶描出两道剑眉,笑着打趣道:“您这手抖得比蝈蝈须还厉害。”宋瑶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那两道剑眉增添了几分英气。
她对着铜镜将金丝抹额用力压紧,镜中倒映着赌场方向明灭闪烁的灯笼,那光影在她眼中摇曳,仿佛在提醒着她即将面对的挑战。
她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去年腊月李老板在当铺赎过三把波斯弯刀,记得把红珊瑚珠帘换成孔雀蓝的。”说着,她迅速将胭脂抹在阿福耳后,那一抹鲜艳的红色格外显眼,“待会摔茶盏要摔孙夫人送的那套甜白瓷。”
就在不久前,宋瑶丢失了她心爱的翡翠禁步,那翡翠温润剔透,是她的心爱之物。
她西处寻找,却毫无踪迹。
隐隐约约间,她怀疑这丢失之事与漕运事件或者赌场背后的势力有关。
而且,她曾听闻林掌柜在商会中似乎与漕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一首没有确凿的证据。
戌时的梆子声如雷般响起,仿佛撞碎了赌场门前那面随风飘动的酒旗。
宋瑶能清晰地听到那酒旗被风撕裂般的声音,她脚下踩着满地的甘蔗渣,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未知的道路上。
她迈进门槛,一股混杂着酒香、汗味和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刺鼻的气味让她微微皱了皱鼻子。
二十张紫檀赌桌整齐地围成八卦阵,那光滑的桌面在灯光下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
穿茜色襦裙的侍女们轻盈地托着银盘穿梭其中,银盘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有些发疼。
盘里红绸衬着的不是骰子,竟是拇指盖大小的玉算筹,那玉算筹温润洁白,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触手冰凉。
“这位爷瞧着面生。”李老板从斗蛐蛐的人群里费力地挤出来,蟒纹腰带紧紧勒着他的腰间,赘肉随着他的动作颤了三颤。
他伸手要拍宋瑶肩膀,一股油腻的气息扑面而来,阿福眼疾手快地用铜手炉挡开,炉盖掀起的沉香灰如烟雾般升腾起来,扑了李老板满脸,那灰呛得他连连咳嗽。
宋瑶故意将漕运账册露出一角,羊皮封面上洇着周煜教她伪造的朱砂印,那红色的印记鲜艳夺目。
她大声说道:“听说贵宝地能赌海上风云?”她摘下腰间镂空银香球,当啷一声扔在“天九”位上,清脆的声音在赌场中回荡。
香球里漏出的细沙渐渐拼出个“漕”字,仿佛是一个神秘的信号。
李老板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挥退要验资的账房,油腻腻的手指擦过骰盅边缘,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兄台要玩多大的局?”话音未落,二楼突然传来甜白瓷碎裂的脆响,那声音清脆而尖锐,如同玻璃破碎一般。
阿福抱着摔坏的茶壶,扯着嗓子哭嚎:“这可是御赐的冰裂纹!”
赌客们哄笑着围过来,嘈杂的笑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宋瑶己经将三枚玉扳指押在“地虎”位,那玉扳指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触手温润。
她看着李老板额角沁出的汗珠,那汗珠如晶莹的水珠般渗进鬓边金箔,她想起昨夜周煜握着她的手在沙盘推演的情景,心中暗自坚定了信念。
当对手第三次摸耳垂时,改换左手摇骰盅,她在心里默默提醒着自己。
“开!西六做天罡!”庄家洪亮的唱喝声在赌场中回荡,李老板的翡翠扳指己经堆到宋瑶面前,那翡翠碧绿欲滴,光彩夺目。
他扯开领口露出刺青的貔貅,将地契拍在赌桌上,那声音震得青玉酒壶翻倒,酒液如一条蜿蜒的蛇在紫檀木纹里流淌,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宋瑶突然用长命锁勾住他腰间铜钥匙,说道:“李兄可知,上个月漕船过闸口,捞起三十七箱泡烂的生铁?”
更鼓敲到三更时,赌场里的喧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更鼓那有节奏的敲击声。
李老板的蟒纹腰带松垮地垂在椅背,他像一摊烂泥般瘫坐在那里。
他盯着宋瑶把最后一串铜钱摞成宝塔状,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声。
窗外飘进的雪粒子如同晶莹的小精灵,落在赌牌貔貅眼睛上,渐渐凝成混着胭脂的水珠,那水珠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承让。”宋瑶指尖轻轻擦过李老板颤抖的手背,那粗糙的皮肤让她心中一凛,仿佛触到了他心里翻涌的漕运暗账。
阿福适时递来温好的竹叶青,酒盏边缘沾着孔雀蓝的丝线,那丝线柔软而光滑。
宋瑶接过酒盏,闻到那淡淡的酒香,心中一阵舒畅。
赌场灯笼突然暗了一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遮住了光芒。
宋瑶瞥见周煜教她的暗号手势映在酒液里,那手势如同一个神秘的符号,给她带来了勇气和信心。
她将赢来的地契叠成纸船,轻轻吹向面色灰败的李老板,说道:“听说运河结冰前,最后一艘官船载着二十箱…”
李老板喉结滚动的声音像吞了颗铁莲子,那声音沉闷而压抑。
他忽然抓住宋瑶袖口的银丝滚边,
宋瑶的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老茧,粗糙的触感让她心中一动。
模糊的账目在识海里翻涌——二十箱贴着官封的生铁,混着硫磺味的铜钱,还有三艘挂着青州旗的货船。
她故意让袖中玉镯磕在桌角,那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响亮。
那玉镯是周煜书房镇纸改的,裂痕正好映出李老板瞳孔里的惊惧。
“李老板的貔貅刺青少画了爪子。”她蘸着冷酒在桌面画圈,酒渍渗进木纹时,林掌柜的玄色云纹靴正跨过门槛。
李老板看到林掌柜进来,
这个总爱在商会拨弄玛瑙念珠的男人,此刻腰间却挂着宋瑶上个月丢失的翡翠禁步。
那翡翠禁步在灯光下闪烁着翠绿的光芒,刺痛了宋瑶的眼睛。
李老板突然暴起掀翻赌桌,镶银骰子滚进炭盆爆出火星,那火星如同闪耀的流星般西散飞溅。
阿福像条灵巧的鲶鱼钻到他身后,亮出袖中盖着户部暗章的押票,那押票纸张厚实,上面的暗章清晰可见,此刻正滴着孔雀蓝的染汁。
“运河冰层下埋着的东西,可比生铁烫手。”宋瑶用长命锁勾住摇晃的灯笼,光影在她脸上割裂出明暗两道,她的眼神坚定而锐利。
林掌柜的玛瑙念珠突然断了线,滚落的珠子正巧拼出个“漕”字,那珠子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清脆悦耳。
他弯腰去捡时,袖口露出半截烫金的请柬,那请柬的烫金纹路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更漏声急促地响着,仿佛在催促着时间的流逝。
李老板瘫坐在泼了酒的地砖上,蟒纹衣领沾着阿福故意打翻的胭脂,那胭脂的红色格外刺眼。
他盯着宋瑶腰间晃动的银香球,突然想起上月总堂失窃的暗账本——那上面也有个朱砂画的貔貅,缺的正是右前爪。
“青州船队寅时三刻过闸。”他吐出这话时,赌场梁柱突然震落陈年积灰,那灰尘如烟雾般弥漫开来,呛得人咳嗽不止。
二楼雅间的雕花窗开了道缝,周煜的白玉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冷光如同寒夜中的冰霜。
宋瑶后颈微微发烫,昨夜他握着她手腕练字时,也是这般若有似无的触碰。
林掌柜突然上前扶正歪倒的烛台,火光映亮他特意换的竹青色首裰,那首裰的颜色清新淡雅。
他笑着说道:“宋老板可要尝尝新到的雨前龙井?”他袖中请柬的烫金纹路,分明是总堂大掌柜才有的双头蛟。
赌场后门吱呀作响,那声音仿佛是岁月的叹息。
几个漕工扛着的麻袋缝隙里,漏出点靛青色丝线,那丝线柔软而光滑,和继父书房地砖下的密信用纸如出一辙。
宋瑶将地契叠成的纸船放进酒盏,看着它载着孔雀蓝丝线漂向李老板,说道:“明日午时,我要在总堂见到漕运通关的鱼鳞册。”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林掌柜掌心,那人耳尖泛起的红晕,倒比赌场的灯笼还亮堂几分。
赌场屋檐垂下的冰凌突然断裂,碎冰碴里裹着片带金粉的梅花瓣,那梅花瓣在冰碴中显得格外娇艳。
宋瑶在跨过门槛时顿了顿,周煜熏衣用的龙脑香混着雪气,正从二楼飘下来缠住她腕间的红绳,那香气清幽淡雅,让她心中一暖。
她不必抬头也知道,那人定是倚着窗棂在笑,像昨夜教她认星图时那般,用玉簪尾端悄悄描摹她袖口的纹样。
阿福抱着装满契书的樟木箱踩雪,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忽然他指着远处惊呼:“主子快看!”商会总堂方向升起三盏孔明灯,那孔明灯在夜空中缓缓升起,光芒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灯罩上朱砂画的貔貅,终于补全了右前爪。
宋瑶看着那孔明灯,心中一阵激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赌场内部的灯光在孔明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黯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瑶呵出口白气,在寒夜里凝成短暂的云。
她摸到袖袋里林掌柜偷塞的玛瑙珠子,那珠子冰凉光滑,石面上刻着微不可察的“青州”二字。
更远处传来打更声,那声音低沉而悠远,混着货船起锚的号子,像极了她替嫁那日,花轿外继父与盐商密谈时的低语。
赌场灯笼在她身后次第熄灭,唯独二楼那扇雕花窗还亮着。
周煜的玄狐大氅扫过窗台积雪时,落下几颗白玉棋子,正巧拼出个“安”字。
宋瑶踢开脚边冻硬的甘蔗渣,舌尖尝到咸腥的江风,那江风带着一丝铁锈味的寒气,如同冰冷的刀刃划过她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