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上的霜雪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缓缓化成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
宋瑶己经带着小翠穿过垂花门,脚下的石板路被踏出清脆的声响。
后厨蒸腾的热气如白色的云雾般裹着糖醋鱼那浓郁的酸甜味扑面而来,刺激着人的嗅觉。
十几个粗使婆子正围着青石案板用力剁肉,菜刀起落的声音震得屋檐下的冰棱簌簌坠落,冰棱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王妃怎么亲自来这种腌臜地方?"刘厨娘用围裙擦着手,迈着匆忙的步伐迎上来,她红润的脸颊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如同洒落的雪花。
她腰间挂着串铜钥匙,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好似一首欢快的小曲,"昨儿送去的梅花酥可合口味?"
宋瑶拢了拢狐裘袖口,狐裘的柔软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的目光扫过墙角的柴堆。
那里蹲着个削土豆的小厮,灰布衣领竖得老高,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他握着刮刀的手背有道蜈蚣状的旧疤,显得格外狰狞。
"真要谢您的手艺。"她笑着接过小翠递来的油纸包,油纸的粗糙质感在手中,打开后露出里面焦香酥脆的芝麻饼,那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听说城南王记铺子要歇业,特意给您捎些老面引子。"
两人说话间,那个削土豆的小厮突然站起身,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他打翻的竹筐滚到宋瑶脚边,七八个土豆骨碌碌钻进灶台底下,发出“咕噜咕噜”的滚动声。
宋瑶俯身去捡时,指尖“无意”擦过他冻得通红的腕子,那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漆黑密室里的密信匣,散发着神秘的气息;继父腰间晃动的翡翠貔貅,闪烁着绿色的光芒;昨夜飘进荷塘的碎纸上“葬骨崖”三个字正被火折子舔舐,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王妃当心烫着!"刘厨娘一脚踢开滚到炭盆边的土豆,铜钥匙撞在铁锅沿上发出脆响,如同清脆的警钟。
她突然压低嗓子,凑近宋瑶耳边说:"这新来的阿贵总往泔水车钻,前日我瞧见他往酸梅汤里撒香灰。"
宋瑶揉着被土豆硌疼的掌心,掌心的疼痛感清晰可感。
这时,她瞥见阿贵后颈有道结痂的抓痕。
她不禁想起曾经在一本古老医书上看到过南诏毒菇汁液沾染后的症状描述,仔细对比之下,那伤痕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正是南诏毒菇汁液沾染后的症状。
"许是给灶王爷上供呢。"她将沾着泥的土豆放进竹筐,袖中紫檀佛珠轻轻擦过阿贵手背,佛珠的温润质感传来。
这次看到的画面更清晰了——三更时分,这人蹲在梅林往土里埋青瓷瓶,瓶口渗出暗红血水,那血腥的场景让人毛骨悚然。
小翠突然指着窗外惊叫:"那株老梅树怎地枯了半边?"众人转头望去时,宋瑶迅速从阿贵腰间摸走块木牌,木牌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
冰凉的牌面上刻着茶楼暗纹,纹理清晰可见,背面黏着星点朱砂——与虎符上残留的印泥如出一辙。
"许是地龙翻身伤了根。"刘厨娘拎起铁勺敲了敲灶台,震得蒸笼白汽乱窜,白汽带着温暖的湿气扑面而来。
她朝阿贵努努嘴,"去把地窖里那坛老陈醋搬上来。"
等阿贵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宋瑶将木牌塞进刘厨娘围裙口袋。
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厨娘粗糙的掌纹里跳出零碎记忆:五天前的雨夜,阿贵抱着油布包裹溜进角门,包裹里掉出半片绣着金线孔雀的衣角,那金线在记忆中闪烁着光芒。
"这醋坛子..."宋瑶抚摸着坛口裂璺,坛口的粗糙触感在指尖游走,声音轻得像落在热锅上的雪片,"怕是盛不住三伏天的梅雨了。"
刘厨娘舀醋的动作顿了顿,铁勺在坛沿磕出个豁口,发出“当”的一声。
她转身从橱柜底层掏出包蜜饯,油纸捆绳打着特殊的双环结——正是宋瑶生母生前最擅长的系法。
"王妃尝尝新渍的杏脯。"粗粝的指腹在宋瑶腕间重重一按,那按压的力量清晰可感,"老醋容易招耗子,还是得备些粘鼠板。"
檐角冰棱"啪嗒"砸碎在青砖上,声音清脆响亮。
宋瑶嚼着酸甜的杏肉,那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望向窗外开始飘雪的天际,雪花如白色的精灵般纷纷扬扬飘落。
阿贵正弯腰擦拭着泔水桶边缘,后腰鼓起的形状分明是把淬毒匕首,而梅林深处的铁锹声不知何时停了,西周突然安静下来,让人感到一丝不安。
宋瑶捻着蜜饯纸上的双环结,指尖在刘厨娘手背轻点三下。
这是她们幼时在宋府后巷分糖糕的暗号,那时刘厨娘还是她生母的陪嫁丫鬟。
"刘妈妈费心了。"她将杏核收进荷包,余光瞥见阿贵正用泔水桶遮掩着往袖口塞纸条,"过两日王爷生辰宴,劳烦您多备些山楂糕解腻。"
灶膛里爆开的火星子溅到阿贵脚边,他慌忙后退时撞翻了盐罐,青盐粒洒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阿贵听到宋瑶提到王爷生辰宴,动作明显一滞,
这时,旁边一个粗使婆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赵姨娘到时候能不能撑着来参加王爷生辰宴。”
宋瑶看着满地滚动的青盐粒,突然扶住小翠的手腕:"方才被土豆硌着的地方有些发麻。"
这话让阿贵擦拭泔水桶的动作明显停滞,沾着油污的抹布在桶沿反复打转。
刘厨娘会意地扯开嗓门:"春芽!
把扫帚拿来!
没见着王妃跟前落了脏东西?"
趁着众人收拾的混乱,宋瑶退到靠窗的酸枝木柜前。
褪色的黄历本斜插在柜缝里,她假意整理鬓发,指腹快速抚过册页——最新折角处用胭脂点了朵五瓣梅,正是三日前继父密使入府的日子。
"王妃,赵姨娘咳血了!"穿桃红比甲的小丫鬟冲进来,发现银蝶簪子的翅膀还在颤动,银蝶在光线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宋瑶认得这是赵姨娘上月新得的头面,蝴蝶触须上淬着孔雀蓝的毒汁。
小翠刚要开口,被宋瑶用杏脯堵了嘴。
她慢条斯理地吮着指尖糖霜:"赵姨娘既病着,该请陈大夫过府诊脉才是。"
"陈大夫回乡奔丧了。"小丫鬟膝盖上的补丁蹭着地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姨娘说王妃懂药理......"
檐角冰棱又断了一截,碎冰碴子扑簌簌砸在窗纸上,声音细小而密集。
宋瑶望着阿贵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泔水车后,突然轻笑出声:"难为赵姨娘惦记着,我新得了支百年老参。"
她解下狐裘递给小翠,露出腕间九转玲珑镯。
鎏金缠枝纹里藏着七种毒粉,这是周煜今晨才系在她手上的。
刘厨娘突然往她怀里塞了包桂花糖,油纸包底端用米浆粘着片孔雀羽毛。
"雪天路滑。"刘厨娘粗声粗气地拍打围裙,面粉簌簌落进炭盆里,发出轻微的“簌簌”声,"王妃仔细脚下青苔。"
宋瑶踩过门槛时顿了顿,绣鞋尖在门框刻痕处蹭了蹭。
那是周煜昨夜教她认的暗号,三道浅痕代表"将计就计"。
梅林深处传来铁锹铲雪的声响,她望着回廊尽头晃动的茜纱灯,伸手接住了飘落的雪花。
雪片在她掌心融成水珠,映出小丫鬟后颈若隐若现的红痣——与三个月前溺死在荷花池的洒扫婆子耳后那颗,位置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