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檐角的冰棱在暮色中闪烁着清冷的幽光,那冷光如同一把把利刃,首首地刺进宋瑶的眼眸。
宋瑶站在抄手游廊下,掌心反复着那块乌木令牌,令牌粗糙的纹理着掌心,带来一种异样的触感。
三日前墨竹说后厨丢了三篓银丝炭,半月前又少了半缸腌冬笋——这些零碎消息在喉间滚了滚,最终化作青石砖上一声轻叩,那叩击声清脆而响亮,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绕过两重垂花门,蒸腾的热气裹着浓郁的葱香扑面而来,热气扑在脸上,带着微微的,葱香则瞬间充斥了鼻腔。
二十口陶瓮在灶台上咕嘟作响,那声音仿佛是一首杂乱的交响曲,刘厨娘正拎着铁勺敲打偷吃的小丫鬟:"仔细你的皮!"铁勺与案板碰撞的声音清脆刺耳。
"刘妈妈好威风。"宋瑶笑着跨过门槛,绣鞋尖沾了片白菜叶,那白菜叶嫩绿嫩绿的,还带着一丝新鲜的水汽。
她状似无意地扶住门框,指尖蹭过正在搬柴的小厮手背,那手背粗糙而干燥,带着柴火的碎屑。
【明天子时老槐树...】破碎的思绪裹着浓烈的血腥味涌来,宋瑶呼吸微滞,血腥味在鼻腔中弥漫,让她几欲作呕,面上却从青花瓷盘里拈了块枣泥酥:"这杏仁露怎的换了青瓷碗?"
"还不是上个月打碎了两套官窑的。"刘厨娘把铁勺往案板上一拍,震得笸箩里的红豆簌簌跳动,那跳动的红豆如同一个个小红点,在笸箩里翻滚。"自打新换了菜板,月月要补三回碗碟——前儿蒸笼里少了十二个蟹粉包子,倒像被黄大仙叼了去。"
宋瑶的绢帕擦过小厮递来的茶盏,这次捕捉到更清晰的画面:青筋暴起的手攥着染血的信笺,墨迹被雨水晕成诡异的蛇形,那蛇形的墨迹仿佛是一条活物,在眼前扭动。
她突然弯腰去捡滚落的桂圆,发簪上的珍珠穗子扫过对方手背,珍珠与皮肤接触,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当心烫着。"刘厨娘掀开蒸笼,白雾模糊了宋瑶骤然收缩的瞳孔——方才刹那的肌肤相触,让她看清小厮腰间暗袋里露出的半截穗子,正是继父书房独有的五色丝绦,那五色丝绦在白雾中隐隐约约,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宋瑶心中一动,暗自思忖:这小厮身上竟有继父书房的东西,其中定有蹊跷。
宋瑶就着雾气掩去冷笑,指尖在枣核上掐出月牙痕:"妈妈可记得上回做的梅花汤饼?
王爷昨儿还念叨呢。"她斜倚着榆木桌,余光瞥见那小厮正往灶膛里塞什么,火星噼啪爆开时,半片未燃尽的纸角闪过靛蓝色印记——与周煜令牌上的西域暗码如出一辙。
灶膛里火星西溅,那炽热的光芒映在宋瑶的脸上,让她的眼神更加锐利。
宋瑶心中一惊,想到:这西域暗码与周煜令牌相同,莫非此事与周煜有关?
暮鼓声穿透窗纸,那声音低沉而厚重,仿佛是岁月的车轮在滚动。
刘厨娘往围裙上抹了把手:"王妃尝尝新熬的八宝粥?"铁勺搅动时,宋瑶分明看见粥面上浮着的枸杞排成个箭头,正指向西墙根那堆新运来的松木柴。
那枸杞排列的箭头清晰可见,仿佛是一个神秘的指引。
"劳烦妈妈给我留碗杏仁茶。"宋瑶笑着将荷包里的糖渍梅子倒进陶罐,梅子落进罐底时发出三轻两重的响动,那声音如同神秘的密码,在寂静的厨房里回荡。
窗棂外墨竹的身影一晃而过,手中灯笼在粉墙上投出个歪斜的"七"字,那歪斜的"七"字在粉墙上显得格外醒目,仿佛蕴含着某种深意。
小厮抱着柴禾经过时,宋瑶突然伸手扶了他一把。
这次触碰到的记忆里终于浮现完整画面:子夜时分的槐树洞,靛蓝封皮账簿,还有半块刻着蛇纹的铜符——正是继父暗卫的腰牌样式。
那画面清晰而真实,仿佛就在眼前。
宋瑶心中一紧,意识到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暮色彻底淹没庖厨时,宋瑶拢着暖手炉站在檐下。
她望着小厮消失在柴房后的背影,指尖在炉壁上轻轻划动,将方才记下的西域暗码与令牌刻痕严丝合缝地对上。
暖手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让她的手微微发烫。
夜风卷着雪粒子扑进领口,那雪粒子冰冷而尖锐,打在皮肤上生疼,她忽然想起周煜轮椅扶手上那圈螭纹,精铁打造的鳞片也是这样冷而硬地硌着掌心。
檐角的冰棱坠下一滴水珠,正砸在宋瑶脚边的青砖缝里,那水珠溅起的水花,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她将暖手炉换到左手,右手状似无意地拨弄着发间珍珠步摇,鎏金缠枝纹的簪尾在暮色中划出细碎光斑,那光斑如同闪烁的星星,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这杏仁茶的火候倒是比上月强些。"宋瑶用瓷勺搅动着青釉碗,勺柄磕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那声响清脆悦耳,在寂静的厨房里回荡。
灶膛里爆开的火星掠过小厮匆忙缩回的手,半片未燃尽的纸角蜷缩在灰烬中,靛蓝印记像毒蛇吐信。
灶膛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刺鼻的烟火味。
刘厨娘擦着案板上的水渍:"还不是新来的帮工手脚笨,昨儿把二道门的铜锁都落雪地里了。"铁勺重重敲在榆木桌角,震得笸箩里晾着的陈皮簌簌颤动,"就那个抱柴的赵西,上月王管事从西市牙行雇来的。"
宋瑶的绢帕轻拭唇角,借着俯身放碗的动作,瞥见赵西裤脚沾着几点暗红泥印——城西乱葬岗特有的朱砂土。
看到那暗红泥印,宋瑶心中猛地一震,暗自思索:城西乱葬岗,那可是个不祥之地,赵西去过那里,定是与这背后的秘密脱不了干系。
她突然轻笑:"妈妈可记得上元节那笼水晶虾饺?
王爷说比宫里御厨还强三分呢。"
"王妃折煞老奴了。"刘厨娘脸上的皱纹舒展开,铁勺搅动粥锅发出规律的咕嘟声,"要说精细,还得是前年从江南聘来的白案师傅,可惜..."话音戛然而止,铁勺在陶瓮边沿磕出闷响。
宋瑶的指尖划过盛着糖霜的瓷罐,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在周煜书房摸到的青铜镇纸。"江南来的师傅怎的走了?"她随手捡起灶台边的桂圆,果壳上的纹路硌着掌心。
"说是老家侄儿成亲。"刘厨娘往灶膛添了把松枝,火光映得她半边脸发红,"偏巧那日采办上的李二媳妇瞧见..."话音突然压低,"瞧见那师傅往二门外柳树洞里塞东西。"
窗外的暮鼓又响过三声,那鼓声沉闷而悠长,仿佛是命运的召唤。
宋瑶数着赵西搬柴的次数。
第七趟时,他腰间暗袋的五色丝绦随着动作晃出个奇异的结——正是继父暗卫传递密信的标志。
宋瑶心中一凛,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突然指着蒸笼问:"这屉蟹粉包子怎的少了两褶?"
"王妃好眼力!"刘厨娘掀开笼盖的手顿了顿,"前日新来的帮工打翻蒸屉,偏巧丢的正是第十二个。"她粗糙的手指划过笼边竹篾,在第三根篾条处停住,那里有道新鲜的裂口。
宋瑶的绣鞋尖轻轻碰倒笤帚,弯腰去扶时,发簪的珍珠穗子扫过赵西的手腕。
血腥味混着槐树皮的苦涩气息涌入脑海——子夜的老槐树洞藏着染血的账本,墨迹被雨水泡胀成扭曲的蛇形。
那血腥味和苦涩气息让宋瑶皱起了眉头。
"劳烦妈妈给我包两个糖包。"宋瑶将荷包里的碎银子放进装桂圆的竹篓,"王爷说西跨院的红梅该修枝了。"她看着赵西抱柴的手背青筋暴起,那半截铜符的蛇纹在他指缝间若隐若现。
暮色渐浓时,檐下的灯笼被北风吹得摇晃,那摇晃的灯笼在黑暗中投下晃动的光影。
宋瑶站在游廊拐角,看着墨竹灯笼上歪斜的"七"字变成端正的"亥"字。
她解开暖手炉的锦套,炉壁上用香灰画着的西域暗码与记忆中的令牌刻痕重叠成半朵曼陀罗。
回到东暖阁,宋瑶将七枚铜钱排成北斗状。
烛光下,赵西搬柴的次数、消失的第十二个包子、西墙根的松木柴堆,在宣纸上连成蜿蜒的线,最终指向城西乱葬岗的朱砂土。
她蘸着杏仁茶在案几上画出半块铜符,突然听见瓦当上积雪坠地的轻响。
更鼓声里,宋瑶将写着"槐树洞"的纸笺放进香炉。
火舌舔舐纸角时,她想起周煜轮椅扶手上那圈螭纹——精铁鳞片下藏着的暗格,应当能严丝合缝地嵌进这半块铜符。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扑打窗纸,那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她望着西墙根新运来的松木柴,指尖在袖中数过三根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