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祠堂里,摇曳的烛火重新亮起,暖黄的光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宋瑶己经静静地站在供桌东侧。
她的目光坚定而锐利,屈指轻轻叩响那泛着光泽的《破阵乐》金箔,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祠堂中回荡。
紧接着,青铜灯台缓缓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转出暗格。
暗格中,躺着一个沾着西域香料的和田玉算盘,那香料散发着奇异而迷人的香气,钻入鼻腔。
十二颗被撬开的玉珠里,渗出银票残角,在烛光下隐隐泛着光。
“父亲用波斯地毯盖住地窖入口时,可曾算到柳姨娘留了双份账本?”宋瑶一脚踢开脚边断裂的铜锁,“哐当”一声,铜锁在青砖上滚动。
火折子的微光摇曳,照亮了青砖上用朱砂标注的暗道图,那红色鲜艳夺目,正与皇宫地脉重合。
这时,柳儿适时地捧着紫檀木匣走上前来,匣盖开合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掀开锦缎,五本墨迹未干的账簿映入眼帘,纸张还带着微微的潮湿感。
宋继父的翡翠扳指重重地磕在供桌边缘,“啪”的一声脆响,裂纹顺着西域香料绘成的牡丹纹迅速蔓延,如同一条蜿蜒的小蛇。
他恼羞成怒,伸手要去抓宋瑶腕子,却被周煜轮椅碾碎冰碴溅起的碎冰溅了满襟,那冰碴打在身上,带着丝丝凉意。
轮椅轧过青砖,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惊得寒鸦再次振翅,“扑棱扑棱”的声音在祠堂上空回荡。
七根断弦突然从房梁坠落,“嗖”的一声,恰巧缠住宋继父的脚踝。
“天启三年修缮宗祠,父亲报的是金丝楠木。”宋瑶翻开账簿第三页,指尖轻轻点在蛀虫洞穿的椽子木屑上,触感粗糙。
“实际用的却是浸过桐油的杨木——您可知昨夜暴雨,西厢房梁塌了三寸?”
祠堂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宋府十二房当家人挤在雕花门边,雕花精致而繁复,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最年长的三叔公紧紧盯着账簿上鲜红的指印,眼神中透露出愤怒和震惊。
他举起拐杖,重重地砸在门槛上,“咚”的一声,声音沉闷而有力:“每月从公中支取的五百两养廉银,竟有三百两流向西域商队!”
宋继父突然抓起供桌上的青铜烛台,火苗“呼呼”地舔过账册,纸张发出“嘶嘶”的燃烧声。
就在这时,周煜袖中飞出的银针,带着“咻”的一声轻响,精准刺中他虎口。
燃烧的账册跌落在地道入口,火光照亮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凿痕,那凿痕如同一张巨大的网。
这正是二十年前柳贵妃私运古琴的密道走向。
“父亲不如解释下,为何地契上的宋府田产,会出现在户部侍郎外宅的陪嫁单里?”宋瑶从机关雀腹中抽出金箔,金箔与机关摩擦发出“沙沙”声。
抖开的《破阵乐》曲谱背面,赫然是盖着官印的地契转让文书,官印鲜红夺目。
柳儿适时点燃三支线香,淡淡的烟气在空中袅袅升起,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烟气逐渐凝成北疆舆图的轮廓,与周煜先前用香灰绘制的图形严丝合缝。
被蛊惑的六房堂兄突然冲出来,满脸通红,指着宋瑶鼻尖大骂:“你这是要掏空宋府根基!”他袖口滑落的玛瑙串突然被宋瑶攥住,西域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烈而刺鼻,正是地道车辙上沾染的那种异香。
宋瑶心中一动,这玛瑙串的西域香料气息如此熟悉,她想起地道车辙上的异香,再联想到堂兄近日的异常举动,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她指尖触及玛瑙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堂兄心中的秘密。
她清晰听到堂兄心底的声音:'事成后西域商路三成利...'
“堂兄惦记的究竟是宋府祖产,还是波斯商人许诺的琉璃矿?”她突然用力拽断玛瑙串,“啪”的一声,珠子滚落一地,在地道口拼出个“貪”字。
“上月初八你在醉仙楼收了西域人的红宝石匣,需要我请户部的人来验验成色么?”
三叔公的拐杖重重敲在青砖上,“咚”的一声,十二房人齐齐后退三步,脚步声在祠堂中回响。
六房堂兄瘫坐在燃烧的账册旁,火舌“呼呼”地卷走他半幅衣摆,他惊恐地大叫:“是继父说...说西域商路能翻十倍利...”
晨钟第八响传来,钟声雄浑而悠长,震落檐角冰棱,“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此时,宋继父的织金外袍己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冷而难受。
他踉跄着退向暗道,靴跟却踩中机关雀弹出的金箔,锋利的箔片“嗤”的一声割裂锦缎,露出内衬上绣着的北疆狼头图腾,那图腾栩栩如生,与皇帝御书房挂的军机图如出一辙。
周煜转动轮椅轧过那片金箔,玄色大氅扫落供桌上的香灰,香灰在空中飞扬,如同烟雾一般。
他拾起半截烧焦的账册纸页,在空白处画出个古怪符号。
宋瑶瞥见那符号,唇角忽然扬起——正是昨夜他们破解的北疆密文,意为“请君入瓮”。
祠堂外传来马蹄踏雪声,“哒哒哒”的声音清脆悦耳。
皇帝亲卫的玄铁腰牌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那冷光透着丝丝寒意。
宋瑶将《破阵乐》金箔塞回机关雀,雀喙开合间吐出段变调的宫商,声音空灵而悠远。
周煜垂眸抚过轮椅扶手上的霜花,冰晶在他指尖迅速融成道蜿蜒水痕,那水痕凉凉的,悄然渗入地砖缝隙。
雪光透过雕花窗棂漫进来,在周煜轮椅投下的阴影里凝成薄霜,霜花晶莹剔透。
他始终停在距离暗道七步远的位置,这个角度恰好能望见皇城角楼飞檐上凝结的冰凌,冰凌如同倒挂的宝剑。
当宋瑶转身接柳儿递来的热茶时,瞥见周煜左手正无意识着轮椅扶手上的鎏金螭纹——那里有道新添的划痕,形状像极了北疆地图上的鹰嘴崖。
雪粒扑在雕花窗纸上沙沙作响,如同春蚕在咀嚼桑叶。
宋瑶拢了拢狐裘领口,狐裘柔软而温暖。
她看着宫灯将周煜的侧影投在青砖地面,侧影模糊而神秘。
轮椅轧过祠堂门槛时碾碎几块薄冰,发出“咔嚓”的声音。
他左手始终搭在鎏金螭纹扶手上,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触感冰冷。
“王爷的茶凉了。”柳儿捧着鎏金手炉凑近,却被宋瑶抬手拦住。
她望着周煜发梢沾着的冰晶,冰晶闪烁着光芒。
忽然抓起案上未燃的线香,借着烛火在青烟里画出个歪斜的符号——正是昨夜周煜教她的北疆密文“同舟”。
周煜转动轮椅的动作微滞,玄色大氅扫落香灰堆成的小丘,香灰飞扬起来。
他接过茶盏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宋瑶手背,西域香料的气味混着药香钻入鼻尖,那气味复杂而独特。
宋瑶突然按住他手腕,掌心肌肤下传来沉稳的脉搏,那脉搏跳动有力。
“王爷袖中银针还剩三枚。”她低声说着,指尖划过他袖口暗纹,暗纹细腻而光滑。
周煜喉结滚动两下,突然翻腕扣住她三根手指,带茧的指腹在她虎口处轻敲三下——这是他们昨夜定下的暗号,意为“信我”。
马车轧过朱雀大街的积雪时,“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断传来。
宋瑶正将算盘珠塞回机关雀腹中,金箔摩擦声里,周煜忽然掀开车帘,寒风卷着碎雪“呼呼”地扑进来,打在脸上生疼,却遮不住他低哑的嗓音:“皇上忌惮的从不是宋府田产。”
宋瑶捏着玛瑙串的手指猛然收紧,西域香料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她想起今晨在祠堂,周煜用银针刺穿账册时,袖口露出的半截绷带还渗着血——那分明是前夜替她挡下刺客暗箭的伤口。
宋瑶皱着眉头,眼睛里满是疑惑地问道:“王爷是说...”她话音未落,车轮突然碾过块凸起的冰棱,马车剧烈颠簸起来。
颠簸间周煜伸手扶住她后腰,掌心的温度透过三层衣料烙在肌肤上,那温度温暖而炽热。
机关雀被震得弹开雀喙,掉出块刻着北疆图腾的玉牌,玉牌温润而光滑。
宋瑶坐在颠簸的马车上,脑海里还回荡着宋府祠堂里的种种,她望着车窗外逐渐变化的街景,心中对即将到达的王府书房充满了期待与不安,不知道那里又会有什么新的发现等待着她。
王府书房的地龙烧得太旺,热气扑面而来,熏得宋瑶耳尖发烫。
她盯着周煜轮椅扶手上新添的划痕,忽然抓起案上镇纸:“鹰嘴崖往东三十里有片胡杨林,上月商队在那里失踪了十七匹骆驼。”
周煜执笔的手悬在半空,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个黑点,那黑点迅速扩散。
他忽然将笔杆倒转,蘸着茶水在紫檀案几上画出蜿蜒曲线:“胡杨林地下有暗河,雨季会改道。”
门外突然传来柳儿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怀里抱着个鎏金铜匣,匣盖缝隙里渗出朱砂色的印泥,印泥色泽鲜艳。
宋瑶接过铜匣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玄铁锁扣——这是皇帝亲卫专用的九转连环锁,锁扣坚硬而冰冷。
“宫里刚送来的。”柳儿声音发颤,“说是...说是给王爷的补药。”
周煜用银针挑开锁芯时,宋瑶看见他左手无名指在微微抽搐。
那是他每次强忍疼痛时的习惯动作,就像昨夜刺客的毒箭擦过他肩头时一样。
铜匣里躺着支百年山参,参须间缠着张洒金笺。
周煜展开信笺的瞬间,宋瑶闻到股极淡的龙涎香——与今晨在祠堂暗道里发现的香灰气味一模一样。
“戌时三刻进宫。”周煜将信笺凑近烛火,火苗突然蹿高半寸,映出纸背若隐若现的北疆密文。
宋瑶瞳孔骤缩,那密文分明是周煜教过她的“陷阱”二字。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梆梆梆”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周煜突然转动轮椅轧碎地砖缝隙里的冰晶,“咔嚓”一声。
他取下腰间玉佩塞进宋瑶掌心,玉身还带着体温,那体温温暖而熟悉:“若子时未见归,开暗格第三层。”
宋瑶攥紧玉佩边缘的螭纹,触到个细微的凸起。
那是周煜昨夜教她的机关,按下就能弹出淬毒的银针。
她想起今晨在祠堂,他轮椅碾过金箔时,玄色大氅下闪过半截剑鞘的寒光。
“王爷的腿...”她话到嘴边又咽下。
周煜左膝搭着的狐裘突然滑落,露出锦袍下若隐若现的玄铁护膝。
那上面有道新鲜的刮痕,与北疆密道里的机关齿痕完全吻合。
戌时的梆子声穿透雪幕时,“梆梆梆”的声音悠远而深沉。
周煜的轮椅己经停在府门前。
他接过亲卫递来的玄铁令牌,忽然回头望了眼书房方向。
宋瑶站在支摘窗后,看着飘雪落在他肩头,恍惚想起今晨祠堂里,他碾碎冰碴时轮椅发出的机括轻响。
那声音像极了北疆暗河改道时,冰层裂开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