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的晨钟还在城郊回荡,那悠扬而深沉的钟声,如同一把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宋瑶的心上。
王府马车己经碾着未化的积雪停在宋府门前,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好似在诉说着这冰冷冬日里即将揭开的秘密。
柳儿坐在马车前端,偶尔轻轻拂去落在肩头的雪花,她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这隐隐为她的身份埋下伏笔。
宋瑶掀开车帘时,指尖碰到藏在袖袋里的机关雀,那冰冷的铜制羽翅硌得她生疼,仿佛是命运的提醒。
一阵寒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裘衣。
"轮椅进正厅要过七道门槛。"周煜握住她发凉的手,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心里稍稍安定。
玄铁链缠绕的机关臂正在重组形态,发出“咔咔”的声响,"为夫新制的履带轮,试试?"
宋瑶望着他衣摆下隐约露出的精铁齿轮,那金属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
忽然,昨夜他彻夜未眠的敲打声又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敲进了她的心里。
她将暖手炉塞进他裘衣里,暖手炉还带着她的体温,"父亲最爱紫檀木门槛,王爷当心碾碎了他的心头好。"
正厅鎏金兽炉腾起的烟雾里,那烟雾袅袅袅袅,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宋继父捧着青瓷茶盏迎上来,茶盏上的花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宋瑶的绢帕"不慎"扫过端茶小厮的手背,无数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寅时三刻的书房密谈、埋在祠堂供桌下的密信、掺在安神香里的曼陀罗粉。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王妃当心烫。"宋继父笑着递来茶盏,他脸上的笑容在宋瑶看来却格外虚伪,虎口处还沾着朱砂印泥,那一抹红显得格外刺眼。
宋瑶转手将茶递给柳儿,小丫鬟腕间银镯触到茶汤立即泛黑,发出“滋滋”的声响,刺鼻的气味也随之弥漫开来。
周围族亲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满座族亲的抽泣声在正厅中回荡。
周煜的轮椅突然卡在第五道门槛,机关臂"哐当"掀翻了鎏金香炉,飞扬的香灰如同一团迷雾,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众人纷纷咳嗽。
香灰中露出供桌下新鲜的泥土痕迹,那颜色与周围陈旧的地面形成鲜明对比。
"父亲不是说母亲牌位供在祠堂?"宋瑶的绣鞋碾开浮土,指尖能感觉到泥土的粗糙。
浮土下露出半截火器零件上清晰的柳叶纹,在阳光的照射下,那纹路泛着冷光,"怎么三年前被抄家的柳氏军械,会埋在咱们宋家祠堂?"
族老们的楠木拐杖开始叩地,“咚咚”的声音仿佛是正义的审判。
宋继父额角渗出冷汗,那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他突然指着柳儿厉喝:"定是这丫鬟与外人勾结!
当年你生母难产而亡,是为父亲手将你从血泊里抱出来的啊!"
宋瑶解开袖中染血的帕子,金箔拼成的《破阵乐》曲谱在冬日暖阳下泛着冷光,那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涌。
当第一个音符被机关雀鸣唱出来时,守祠堂的老仆突然扑跪在地,脸上满是惊恐。
这正是柳贵妃薨逝那夜,他在御花园假山后听见的亡魂之音。
"去年腊月送进宫的梅花酥,用的是西域曼陀罗花粉吧?"周煜转动轮椅轧过那截火器零件,玄铁链绞出的粉末簌簌落在族谱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皇上近来总说梦见柳贵妃唱曲,岳父可知晓?"
宋继父踉跄着扶住供桌,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袖中忽然滑落半块带血的长命锁,那锁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瑶瞳孔骤缩,一股愤怒和痛苦如同一团火焰在心中燃烧。
那锁片上歪扭的"瑶"字,分明是她生母难产那夜,用簪子划在婴儿襁褓上的印记。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为父这些年..."他颤抖着去握宋瑶的手,被柳儿的银镯烫得缩回手指,袖口翻卷处露出腕间陈年鞭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瑶儿出生那夜,稳婆要捂死女婴,是为父..."宋继父扑通跪在青砖上,沾着香灰的双手捧起长命锁,声音带着哭腔:"当年你生母血崩时,死死攥着这锁片求我护你周全......"他腕间鞭痕随着颤抖的幅度在阳光下泛红,几位年长族老己经露出不忍之色。
宋瑶绣鞋尖挑起锁链,金线暗纹里嵌着的曼陀罗花粉簌簌飘落,在空气中扬起一阵细微的粉尘。
她突然握住继父的手腕,指尖触到对方突突跳动的脉搏,那急促的跳动仿佛是他罪恶的心跳。
血淋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产房里掐断婴儿啼哭的手、埋在祠堂下的军械交易账本、昨夜飞往皇宫告密的白鸽。
她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和痛苦,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父亲当年抱着我时,"她突然提高声音,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袖中机关雀振翅落在供桌上,发出“扑扑”的声响。"是不是在找母亲藏在襁褓里的军械图?"金箔曲谱应声展开,投影在墙面的正是柳氏军械的密道布局。
族老中突然站起位白发老妪,她的"这不是三年前通敌案里丢失的边防图么?"她手中楠木杖重重砸向宋继父后背,发出“砰”的一声。"原来是你栽赃柳家!"
周煜的轮椅碾过满地香灰,玄铁链绞着半截密信举到族亲面前。
火漆印上清晰的柳叶纹,正是宋继父与敌国交易的凭证。"岳父昨夜给皇上递的折子,说本王私藏前朝余孽......"他冷笑着展开信纸,末尾朱砂印赫然是宋府私章。
"你怎会......"宋继父突然暴起扑向供桌暗格,被柳儿的银镯砸中膝窝,发出“哎呦”的惨叫。
小丫鬟掀开三层裙裾,绑在腿上的机弩正冒着青烟,那青烟带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老爷忘了我娘是柳家暗卫?
您当年灭口时漏掉的襁褓婴儿,如今来讨债了。"
祠堂外突然传来急促马蹄声,“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
黄门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混乱:"圣上口谕!"捧着明黄卷轴的内侍扫过满地罪证,嘴角抽搐着补充:"陛下说......说煜王府的马车轮声太吵,惊了御花园的仙鹤。"
周煜转动轮椅轧碎最后半块火器零件,金属摩擦声盖过圣谕,那尖锐的声音让人耳朵生疼。"臣弟明日就换成棉布裹轮。"他握住宋瑶的手,指腹在她掌心画出"白鸽"二字——昨夜截获的密报显示,皇帝己往北疆派出三路监军。
祠堂烛火突然齐齐熄灭,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祠堂,让人感到一阵恐惧。
柳儿点燃的火折子照亮供桌底部,那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
半人高的密道入口处,新鲜车辙印里还沾着西域香料,那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宋瑶将长命锁抛进深渊,锁片碰撞岩壁的回声里传来机械转动声——这是通往皇宫地道的暗门。
"父亲可知当年柳贵妃如何避开三千禁军送出曲谱?"宋瑶突然将宋继父推向黑洞洞的洞口,看着他踉跄抓住岩壁藤蔓,"她说深宫囚不住百鸟,就像这宋府......"话未说完,地道深处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惊起满室尘埃,那尘埃在火光中飞舞。
皇帝派来的内侍早己不见踪影,唯有雪地上凌乱的马车印朝着皇宫延伸。
周煜拾起块带冰碴的香灰,在供桌上画出北疆地形图:"王妃觉得,是棉布裹轮安静,还是雪橇更不惹眼?"
祠堂外传来第七遍晨钟,那钟声更加深沉悠远,惊飞满树寒鸦,寒鸦的叫声在天空中回荡。
宋瑶将《破阵乐》金箔塞进机关雀腹中,望着皇城方向轻笑:"该让仙鹤听听真正的百鸟朝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