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青布马车己停在宋府西角门。
乳白色的晨雾像一层薄纱,轻柔地笼罩着马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宋瑶扶了扶鬓间素银簪子,袖袋里那枚染血指甲正贴着肌肤发烫,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要穿透她的肌肤,让她的心也跟着揪紧。
柳儿踮脚叩响铜环,“当当”的叩门声在安静的氛围中清脆地响起,门缝里探出半张苍老的脸。
"二小姐回府省亲?"门房攥着扫帚的手指节发白,指骨因为用力而凸显出来,关节处的青筋微微跳动。
宋瑶径首跨过门槛,绣鞋碾过石阶上几粒褐色粉末——和柳儿裙摆沾着的一模一样。
她的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惑,这粉末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突然攥住门房手腕,指腹贴着他突起的腕骨,粗糙的触感传来,无数惊慌的念头顺着血脉涌来。
「老爷吩咐把祠堂的檀木匣挪走」「暗卫寅时三刻换了腰牌」「地窖第三块青砖......」
"有劳带路。"宋瑶松开手,看着门房踉跄后退撞翻了铜盆。
“哐当”一声,铜盆倒地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水渍漫过青砖缝里暗红的痕迹,那暗红色在水渍的浸润下,显得更加鲜艳,像极了生母临终咳在帕子上的血,刺痛了她的双眼。
祠堂的铜锁换了新,锁眼还沾着松烟墨的碎屑,那黑色的碎屑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柳儿刚要掏铁丝,宋瑶却将翡翠耳坠卡进锁梁凹槽。"咔嗒"声惊飞梁上燕子,燕子扑腾着翅膀的声音在祠堂内回荡,供桌下的暗格赫然露着抓痕——檀木盒还在,可盒底压着的《百草经》变成了盐引契书。
宋瑶心中一惊,她立刻联想到可能有人在暗中转移重要物品,这背后必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去地窖。"宋瑶将契书折进袖中。
穿过回廊时,她突然拽过洒扫的小厮,掌心擦过他粗糙的手背。
「三更天往井里倒药渣」「马厩草料掺了乌头粉」「书房暗格里......」
假山后的青砖泛着潮气,湿漉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宋瑶用银簪撬开砖缝。
染血的麻布袋裹着三本账册,墨迹簇新的那本记载着硫磺交易,落款处印着暗卫独有的鹰隼纹——这鹰隼纹是暗卫身份的象征,也是他们参与阴谋的重要标识,有这个标识的物品都与阴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与松烟墨上的标记严丝合缝。
"王妃!"柳儿突然扯她衣袖。
地窖深处传来铁链拖曳的“哗啦”声,混着浓重的铅腥味,那刺鼻的味道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宋瑶吹亮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墙上交错的血手印间粘着金箔碎末,与指甲盖上的金粉如出一辙。
"把西南角那堆陶瓮搬开。"宋瑶着墙上某处凸起。
暗门转动时,“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窖中回荡,二十口贴封条的樟木箱整齐码放,最上面那箱裂了缝,露出半截刻着凤凰衔芝纹的银锭。
暮色爬上窗棂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宋瑶站在父亲生前书房。
菱花镜映出她腰间鼓起的锦囊——里面装着染血指甲、盐引契书和从银锭刮下的铅粉。
镜框突然震颤,她抚过雕花缝隙,指尖沾了星点朱砂,那朱砂的颜色鲜艳夺目,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难怪寻不到。"她冷笑一声卸下镜框,墙洞里的铁盒盛着母亲遗落的脉案,最后一页朱笔批注刺目惊心:「铅毒入髓,与慢性砒霜同效」
更鼓敲过三响,“咚——咚——咚——”的更鼓声在夜空中回荡,宋瑶拢紧披风走向东院。
地窖里的潮气还萦绕在她的裙摆,东院方向的回廊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森,灯光随着微风摇曳,投下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回廊灯笼突然灭了两盏,黑暗瞬间蔓延开来,柳儿攥着她的手渗出冷汗,那湿漉漉的触感让宋瑶心中一紧。
主屋窗纸透出摇晃的人影,宋继父沙哑的咳嗽声混着算盘珠“噼里啪啦”的响声。
宋瑶踩上石阶时,袖中银针己蘸好孔雀胆剧毒。
她低头看了眼锦囊里露出半截的鹰隼腰牌,突然听见屋内茶盏坠地的脆响。
雕花门"吱呀"洞开,宋继父举着烛台僵在屏风前,算盘上挂着的半块松烟墨正往下滴着朱砂,那朱砂滴落在算盘上的声音“滴答、滴答”,仿佛是时间的倒计时。
他的目光掠过宋瑶腰间的锦囊,喉结剧烈滚动着,烛泪滴在手背都浑然不觉。
烛火噼啪爆开火星,宋瑶跨过门槛时故意踩碎半块松烟墨。
锦囊里的盐引契书摔在黄花梨案几上,泛黄的纸页间还夹着三片金箔。
"去年腊月初八,您用铅粉替换了母亲的安神丸。"宋瑶指尖划过账册上的鹰隼纹,"今年开春往军械坊运硫磺的商队,挂的是宋府牙旗。"宋瑶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箭刺向宋继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宋继父枯瘦的手指按住算盘珠:"胡言乱......"
"父亲书房暗格里的脉案需要念给您听吗?"宋瑶突然握住他手腕,掌心紧贴跳动的脉搏。
无数阴毒谋划顺着血脉涌来,像毒蛇钻进她的识海。
「小贱人竟找到地窖」「得立刻通知暗卫烧了樟木箱」「陛下说过只要周煜活不过中秋......」
"陛下许诺你什么?"宋瑶猛地甩开他的手,鹰隼腰牌当啷砸在算盘中央,"是允你接管江南盐道,还是许你宋氏嫡子入朝为官?"
窗户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李嬷嬷打翻的铜盆滚进屋内,清水漫过宋继父沾着朱砂的皂靴。
十几个探头张望的家仆慌忙跪倒,最末的小丫鬟膝盖压住了半截染血的麻布袋。
"您让暗卫往王府马厩掺乌头粉时,可曾想过这包硫磺会出现在御书房?"宋瑶将银锭铅粉撒在脉案上,灰黑色粉末落进朱砂印痕里,竟显出暗红的凤凰纹。
雕花门突然被冷风撞开,“砰”的一声巨响,十二盏宫灯照亮庭院。
穿绛紫官服的太监抖开明黄绢帛:"陛下口谕,宣煜亲王夫妇即刻入宫奏对。"
宋瑶拢住散落的证据时,瞥见周煜的玄色轮椅碾过青石板,轮椅滚动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
他苍白手指正着鎏金暖炉,炉盖上新鲜的划痕与银锭纹路分毫不差。
"王妃受惊了。"周煜将暖炉塞进她掌心,铁器特有的寒意透过鎏金外壳,那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宋瑶触到他指尖的瞬间,分明听到金銮殿玉阶的脚步声,还有兵甲相撞时冰凉的铁锈味。
宋继父突然扑向供桌上的烛台,李嬷嬷却先一步抱住他的腿。
老妇人发间银簪勾破绸裤,露出脚踝处暗青的鹰隼刺青:"老奴对不住先夫人......"
"烦请公公稍待。"周煜转动轮椅挡住满地狼藉,"容本王替王妃理一理鬓发。"他摘下宋瑶发间素银簪,借着铜镜反光将某物塞进她袖袋——是半枚刻着"御前行走"的青铜虎符。
宫灯在夜风中晃成一片星海,宋瑶握紧袖中虎符。
马车帘子落下时,周煜突然握住她沾着铅粉的手,掌心相贴处传来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混着太医院独有的苦艾香。
朱雀门铜钉在月光下泛着血锈色,宋瑶数着车轮碾过第九道青砖缝。
宫道两侧的带刀侍卫突然增多,他们的佩刀吞口处都嵌着暗红的凤凰衔芝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