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的梆子声沉闷而悠长,穿过三重垂花门,如重锤般敲在宋瑶心上。
她望着朱漆大门轰然闭合,门轴转动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指甲不自觉地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微微皱眉。
周煜轮椅碾过青石板,那“咕噜咕噜”的声响渐远,似是要将她的希望也一并带走。
李嬷嬷捧着铜钥匙站在抄手游廊下,昏黄的灯笼在她褶皱的眼皮下投出诡谲的阴影,像一张扭曲的网。
"娘娘该沐浴更衣了。"柳儿托着鎏金缠枝纹铜盆过来,温热的水汽带着淡淡的皂香扑面而来。
借着递热帕子的动作,她将半粒碎银塞进宋瑶手心,那银角子带着一丝体温,边缘沾着暗红色,凑近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是周煜拆雕花板时被木刺划破的血迹。
宋瑶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碎银藏进发髻,突然握住柳儿的手腕,触感有些粗糙。
侍女袖口内侧的针脚突然扭曲成蝌蚪状——这是今晨才缝的补丁,此刻却爬满暗黄色油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马厩草料味。
"你从西角门回来时撞见了洒扫婆子?"宋瑶松开手,铜盆里的热水泛起细小涟漪,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柳儿瞳孔微缩,慌忙跪下,膝盖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清脆:"奴婢该死,不该贪近路走马厩后巷。"
二更梆子敲响,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宋瑶站在藏书阁暗门前,周围弥漫着陈旧书籍的霉味。
第九块青砖上的凹痕还残留着硫磺粉末,微微刺鼻的气味钻入鼻腔,她摸出袖中碎银按上去,机关转动的咔嗒声里混进李嬷嬷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缓慢而沉重。
"老奴来取王爷惯用的《水经注》。"枯树皮般的手抓住檀木书架边缘,触感干燥而粗糙,宋瑶突然转身扶住对方手肘。
无数尖锐的念头刺入脑海——玄武门换防图、凤凰山猎场、青瓷药瓶上褪色的"李"字。
"嬷嬷当心脚下。"宋瑶笑着退开半步,看着老太婆抱走最上层那本蓝布封皮书,书皮的声音轻柔。
柳儿从多宝阁后闪出来,掌心托着三片碎瓷,那温润的触感传来,正是李尚书府去年进贡的雨过天青釉。
三日后晌午,阳光炽热,宋瑶在垂花门拦住要出门采买的婆子。
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对方腕间红绳,粗糙的触感传来,杂乱的叫骂声里浮现城南破庙的画面——五个地痞正往麻袋里装硫磺石,领头那个缺了半只耳朵。
"柳儿,把库房那匹云锦送去城西绣坊。"宋瑶摘下腰间双鱼佩扔过去,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轻微的声响。"跟掌柜说纹样要改成五蝠捧寿。"小丫鬟摸着玉佩背面新刻的十字划痕,眼睛突然亮起来——这正是缺耳男人脸上刀疤的位置。
酉时末,夕阳如血,宋瑶站在角楼上看家丁们搬运年节灯笼。
朱红绢纱被夕阳染成血色,鲜艳夺目,她忽然抓住正在挂灯笼的小厮手腕,那手腕上的肌肉紧绷。
少年袖中滑落的火折子掉在青砖上,爆开的火星里映出李尚书府旧仆的脸,火星的热度让她微微眯眼。
"王妃恕罪!"小厮跪地时,宋瑶己看清他后颈的刺青——半只墨色蜘蛛,与周煜拆下的翡翠扳指内侧纹路严丝合缝。
看着小厮离去的背影,宋瑶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夜己深,王府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月光如水洒在庭院。
宋瑶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思索着小厮的身份,难道这一切真的如她所想?
她的目光落在卧房的地砖上,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当夜子时,宋瑶掀开卧房地砖,动作有些急切。
硝石粉写就的京城舆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冷光透着一丝诡异,她用朱笔圈住五处:城隍庙戏台、朱雀桥米铺、善仁堂药房、百花楼后院、贡院西墙。
这些地点恰好连成残缺的井字,正是周煜那日在她掌心所画。
"明日请柳管家来。"宋瑶将舆图卷进空食盒,忽然听见瓦片轻响,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推开雕花窗时,正看见李嬷嬷养的狸花猫窜过屋脊,猫爪与瓦片摩擦的声音传来,猫尾扫落的松针在青瓦上拼出半个"李"字。
五更鼓敲过,晨雾弥漫,宋瑶站在中庭看家丁操练。
二十柄木枪破空声尖锐刺耳,她故意碰掉护卫队长的佩刀,刀身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刀柄缠着的布条散开,露出半角盖着火药司印鉴的文书——正是二十年前凤凰山矿脉图。
"王妃,柳儿姑娘回来了。"小丫鬟气喘吁吁跑来,发现别着的茉莉绢花少了两片花瓣,那花瓣的清香还残留在空气中。
宋瑶摸着花瓣断裂处整齐的切痕,唇角勾起冷笑。
这是她们约好的暗号,意味着五处地点己布下天罗地网。
暮色西合时,宋瑶站在藏书阁顶层。
她望着朱雀大街渐次亮起的灯笼,暖黄色的灯光在夜色中摇曳,指尖划过窗棂上三道新鲜划痕——这是今晨新换的杉木,此刻却留着硫磺灼烧的焦黑,那焦黑的痕迹带着一丝刺鼻的气味。
西南角那盏走马灯突然爆开,飞溅的火星在夜空中画出残缺的蜘蛛图案,火星的光芒在夜空中闪烁。
"起风了。"宋瑶拢紧孔雀纹披风,风拂过披风的声音呼呼作响,转身时故意碰倒博古架上的青瓷瓶。
柳儿冲过来扶住的刹那,她己看清瓶底洇开的墨迹——正是李嬷嬷今早送去浆洗房的那件襦裙上,用米汤写的凤凰山地势图。
梆子声再响时,宋瑶站在周煜书房外。
透过窗纸看见轮椅在地砖上压出的新鲜痕迹,蜿蜒如硝石粉画的引线。
她摸出袖中火折子晃了晃,暗红火光里映出墙上新挂的《寒江独钓图》——垂钓老翁的斗笠边缘,多出点朱砂。
城隍庙前的叫卖声突然被推车倾倒的巨响打断,那巨响震得人耳朵生疼。
宋瑶攥着糖葫芦竹签,在人群推搡中准确抓住缺耳男人的手腕,那手腕上的皮肤粗糙且带着一丝温热,硫磺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刺鼻难闻,她指尖触到对方掌心厚茧——这是常年握火铳留下的痕迹。
"诸位请看!"宋瑶扯开麻袋暗层,硫磺石里裹着的李尚书府腰牌当啷落地,腰牌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清脆。
缺耳男人暴起时,暗处突然伸出三柄钢叉抵住他咽喉,正是乔装成货郎的王府侍卫。
百姓哗然中,宋瑶踩住滚到脚边的硫磺石:"昨夜西市粮仓走水,可有人见过这位好汉?"她故意露出袖口沾着的硝石粉,围观的老丈突然叫道:"就是他!
昨夜扛着两袋白面在粮仓后巷转悠!"
马蹄声由远及近,柳儿策马冲开人群:"王妃,王爷呕血昏迷!"宋瑶扯断腰间的五蝠捧寿香囊,碎屑里掉出半片烧焦的蜘蛛纹绢布——正是昨夜从李嬷嬷襦裙暗袋摸到的。
王府正厅弥漫着苦涩药味,那药味浓重而刺鼻。
宋瑶撞开拦路的药童,看见周煜青灰的唇色与三天前那枚带血碎银如出一辙。
她掀开锦被抓住男人冰凉的手腕,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却在触碰瞬间瞳孔骤缩——这不是病症,是二十年前凤凰山矿工特有的铅毒反应。
宋瑶突然想起之前在藏书阁看到的关于凤凰山矿难的记载,里面提到矿工因长期接触铅矿而中毒,症状与周煜此刻极为相似,再结合之前看到的凤凰山矿脉图,一切似乎都有了联系。
"取冰鉴来!"宋瑶扯开周煜衣襟,果然在锁骨下方发现三点朱砂痣。
这是先帝时期死囚刺配的标记,与今晨在护卫队长刀柄上看到的火漆纹分毫不差。
瓦片碎裂声从东厢房传来。
宋瑶抓起药杵破窗而出,月光下只见青石板上滚着个白瓷瓶。
瓶身绘着衔灵芝的鹿,与藏书阁暗格里的青瓷瓶底款竟是同个窑口所出。
她蹲身要捡,忽然听见柳儿在回廊惊叫:"地牢!
地牢的锁被撬了!"夜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的瓷瓶,瓶口缓缓渗出暗红色液体,在青砖上蜿蜒成半幅矿脉图,那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