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如细碎的冰碴,纷纷扬扬地扑在玄色旗帜的金线龙爪纹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宋瑶紧蹙眉头,仔细数着马蹄声里夹杂的青铜铃响,那清脆的铃声在寒风中格外刺耳。
那是三年前李尚书府豢养死士的标志,碎铃五响代表不留活口。
李嬷嬷本是王府中极有资历的老仆,忠心耿耿且深知王府诸多隐秘。"东南角石灯笼。"周煜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敲出三短两长,只见李嬷嬷眼神坚定,突然从照壁后闪出,双手用力将铜盆里的香灰泼向最前排举盾的玄甲卫,香灰扬起,带着淡淡的烟火味弥漫开来。
宋瑶借着烟雾翻滚到槐树下,掌心按住个正在填弩箭的灰衣人,触感粗糙而温热,定睛一看——竟是城南胭脂铺掌柜,昨日还在向她推荐茉莉头油,那茉莉的香气此刻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
血腥气刺鼻而浓烈,漫过喉头,宋瑶只觉一阵恶心,在纷乱的记忆碎片里,她的脑海中如闪电般抓住关键画面:西市当铺地窖藏着二十架攻城弩。
她旋身避开斜刺里劈来的弯刀,那刀锋划破空气的呼啸声让人心惊,银链缠住周煜轮椅的鎏金兽首,触感冰冷而光滑,"当铺地窖"西个字混着血沫咳在他肩头。
周煜目光锐利,观察到敌人一处不易察觉的细微调动,心中瞬间有了应对计划,他突然扯断腰间玉珏。
琉璃碎裂声清脆而决绝,墙头十二处暗哨同时吹响鹤骨哨,那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原本死守月洞门的侍卫突然分作三股。
宋瑶看着那柄玄铁轮椅轧过青砖上的暗纹,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感,终于看懂他早将王府格局刻成棋盘——东厢飞檐的嘲风兽首转向时,藏兵廊的机括恰好卡住攻方右翼。
"取我的犀角弓来。"周煜这句话是对着柳儿说的,小丫鬟却把珠花塞进石狮口中。
当第七支火箭扎进槐树瘤时,那“噗呲”的声响清晰可闻,宋瑶突然读懂那株老树扭曲的枝干——每处疤痕都对应着暗桩的瞭望孔。
敌人第三次冲锋被炭雨逼退时,宋瑶敏锐地发现了蹊跷。
那个总在佯攻侧门的疤脸汉子,靴底沾着西郊红胶泥,那红胶泥的颜色格外显眼——这种土质只会出现在废弃的铸铁坊。"他们在等..."话未说完,周煜己掀开轮椅扶手的暗格,二十八枚青铜算筹精准插进地面裂隙,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王府西南角的井水突然沸腾,咕噜咕噜的声响仿佛大地的怒吼。
宋瑶想起三日前巡夜时,周煜曾在井栏边停留半刻,当时他轮椅的铜轮在青苔上压出古怪的纹路,那纹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她的记忆里。
现在那些纹路正与青铜算筹共鸣,将滚烫的蒸汽引向敌人左翼,蒸汽扑面而来,带着灼热的温度和潮湿的气息。
敌人的攻击节奏开始变得奇怪,进攻不再像之前那样猛烈,人员也有一些可疑的调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诈降的白旗出现在申时三刻。
宋瑶盯着那个高举户部文书走来的文士,他腰间佩玉的绦子打了三重平安结——李尚书嫡子特有的样式。
银链卷住文书时,她故意擦过对方手腕,手指触到袖中淬毒的袖箭机簧,冰冷而坚硬。
"放他们进前庭。"周煜这话惊得李嬷嬷打翻茶盏,茶盏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却见他用茶渍在石桌上画出三道弧线。
战斗接近尾声,宋瑶喘着粗气,心中突然有一丝疑虑闪过,她意识到战斗背后可能有更深的阴谋。
当降兵踩着特定地砖走向回廊时,宋瑶终于看见藏在藻井里的铁蒺藜网——那些网兜浸过松脂,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泛着光泽,遇火即燃。
暮色如血,染红最后一支羽箭,宋瑶在周煜轮椅扶手上摸到黏腻的触感,是血迹。
他藏起被弩箭擦伤的手臂,用染血的帕子包住她开裂的虎口,帕子上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东南角传来石兽吞珠花的脆响,柳儿鬓间的绒花不知何时少了两瓣。
槐树枝桠间突然惊起十三只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周煜扣住宋瑶欲掷出银链的手腕。
两人同时望向皇城方向,那里升起的青烟隐约拼出虎头纹——本该在边疆的镇北军旗号。
宋瑶感觉掌心兵符突然发烫,那半块玄铁上残存的体温,正悄悄渗进她血脉深处。
(正文续)
血珠顺着槐树皲裂的树皮渗入地缝,宋瑶踩着满地断箭走向庭院中央,断箭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指尖勾着从文士袖中夺来的鎏金匣,匣盖内侧沾着胭脂铺特有的茉莉香粉,香气清幽。
"三月十六,西市当铺。"她突然扬手将铜钥匙抛向照壁,钥匙撞在兽面门环上迸出火星,火星西溅,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藏在人群里的胭脂铺掌柜下意识去捂腰间,露出半截盖着户部印鉴的密函。
周煜转动轮椅碾过密函边缘,玄铁轮轴恰好卡住"李"字花押。
李嬷嬷手中的铜盆哐当落地,盆底暗格里掉出三枚刻着铸铁坊标记的铜钉,她的
"烦请诸位看看这个。"宋瑶扯开染血的袖口,露出昨夜巡夜时拓在绢帕上的井栏纹路。
蒸汽灼烧过的青苔显出暗红色图腾,与文士腰间平安结里藏的密信图腾完全吻合。
围观百姓中突然有人惊呼:"是前朝余孽的凤凰印!"
柳儿踮脚取下槐树第三根横枝上的鸟巢,巢中藏着半块烧焦的虎符。
当宋瑶将虎符按进周煜轮椅扶手的凹槽时,完整的镇北军调令赫然显现——日期却比边关急报早了整整七日。
"好个一石三鸟之计。"周煜指尖轻叩轮椅扶手的鎏金兽首,藏兵廊突然射出十盏孔明灯。
灯罩上的硝粉遇风自燃,映出城南当铺地窖里堆积的前朝兵器,那兵器的寒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原本举着锄头围观的菜农突然跪下:"草民愿作证!
昨夜有官爷逼我们往地窖运铁器!"
暮色中的长安街忽然喧闹起来。
二十名被反绑双手的铸铁匠被推进庭院,他们脚踝都烙着李尚书府的私印。
宋瑶蹲身扯开其中一人的衣领,后颈赫然是用茉莉头油画的凤凰图腾——与胭脂铺账本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戌时的梆子声响起时,六具盖着白布的尸首被抬出王府。
宋瑶特意命人将李尚书嫡子的玉佩挂在尸首腰间,染血的平安结在晚风里晃出凄艳的弧度。
当更夫敲着铜锣沿街喊出"逆党伏诛"时,朱雀大街的商铺纷纷泼出辟邪的雄黄酒。
周煜在月洞门阴影里按住渗血的右臂,却摸到宋瑶提前缠好的止血纱。
她鬓间沾着碳灰的碎发扫过他喉结,痒痒的,指尖还残留着掰开袖箭机簧时的擦伤。
"王爷该换药了。"宋瑶假装没看见他袖口暗格里的鹤顶红瓷瓶,将温好的参茶推过石桌。
茶盏底座压着半页焦边信纸,隐约能辨出"井水沸腾时"几个字——正是三日前她偷拓的轮椅轨迹图。
寅时二刻的露水沾湿传旨太监的紫金鱼袋。
来宣旨的小黄门踩着满地未扫净的箭簇,眼睛却盯着藻井边缘新补的松脂痕迹。
圣旨明黄缎面上沾着奇异的茉莉香,而本该盖凤印的位置泛着可疑的潮痕。
宋瑶接过圣旨时"不慎"碰翻香炉,香灰在缎面烫出个凤凰形状的焦痕。
周煜的轮椅恰好在此时轧过那片写着"即刻觐见"的青砖,砖缝里突然渗出带着铁锈味的井水。
他们出府时,十八盏写着"肃静"的灯笼突然同时熄灭。
柳儿踮脚替宋瑶整理朝服衣领,趁机将半枚茉莉香囊塞进她袖袋——里面裹着从槐树瘤里挖出的青铜铃铛。
马车轮碾过朱雀大街的碎瓷片时,宋瑶听见宫墙内传来三声诡异的鹤骨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