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火光里，宋瑶看清了周煜翕动的唇形。
他说的是五日前两人在书房打碎的那方歙砚，砚底藏着半幅北疆布防图——此刻正静静躺在她的嫁妆匣子里，压在刑部锁匙与鹤顶红瓷瓶之间。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寒风卷着雪粒扑灭最后一盏灯笼。
宋瑶的指尖触到周煜虎口旧伤，血腥味混着沉香突然浓烈起来。
当鎏金门钉开始崩落时，她听见墙外传来吴公公特有的尖细嗓音，那声音里竟带着御前传旨时才用的七转回鸾调。
周煜的轮椅突然向前半寸，宋瑶的银链瞬间绷首。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照亮门缝外忽明忽暗的龙纹绶带，以及绶带旁那双绣着金线螭纹的官靴——那纹样分明该出现在三年前葬身流沙的和亲公主棺椁中。
铜钉崩落的瞬间，周煜的轮椅轧过门槛青石，那坚硬的青石触感粗糙，与轮椅的轮子摩擦出沉闷的声响。
宋瑶腕间银链发出细碎声响，似是细碎的珠玉相碰，链尾缠着的三枚铜钱正卡在门轴凹槽里。
"圣旨到——"吴公公的尖嗓如利箭般刺破呼啸的风雪，这风雪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二十名玄甲卫涌入院中，积雪下露出暗红纹路的皮甲，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暗红似凝固的血。
宋瑶盯着领头者腰间螭纹蹀躞带，突然将银链缠上自己手腕，银链滑过肌肤，带着丝丝凉意。
当链子擦过虎口旧伤时，那熟悉的刺痛感传来，周煜的轮椅微微后移半寸，正好挡住墙角半开的暗格。
"刑部查抄令在此。"玄甲卫首领扬起的卷轴边缘泛着靛青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请王爷交出北疆布防图。"
宋瑶的绣鞋碾碎台阶薄冰，薄冰破碎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尾指划过身侧卫兵的手甲，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纷乱的思绪涌进来——城南赌坊的债务、病重老母的药方、昨日被收走的家传玉佩。
"这位军爷的麒麟佩倒是别致。"她突然轻笑，指尖点向对方护腕内侧，"可惜当铺掌柜不识货，五十两银子就把前朝古玉贱卖了。"
卫兵瞳孔骤缩，宋瑶腕间银链突然绷首。
周煜转动轮椅木轮的声响盖住机关转动声，东南角马厩传来受惊的马嘶，那嘶鸣声带着惊恐与不安。
"圣旨需要核对宝印。"周煜从袖中摸出鎏金钥匙，钥匙触手温热，钥匙孔纹正是刑部大牢的制式，"倒是诸位深夜持械入府，可有加盖御史台印鉴的搜查令？"
宋瑶趁机退到廊柱阴影里，阴影中，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寒冷而压抑。
柳儿佯装跌倒扯住她裙角，袖中滑出的磷粉沾在卫兵铁靴上，那磷粉带着微微的刺鼻气味。
柳儿发间的珠花是王府特制的，有特殊用途，在雪地里折射出幽蓝光点。
当宋瑶弯腰搀扶时，左手迅速拂过三名卫兵的兵器，兵器上的铁锈味弥漫开来。
"西北角那人左臂有旧伤。"她借着给柳儿拍雪，在丫鬟掌心快速划字，"穿灰鼠皮护腕的家里养着八口人。"
柳儿突然捂着肚子告退，此时风雪似乎更大了，吹得人睁不开眼，气氛也愈发紧张。
宋瑶转身时故意撞翻炭盆，火星溅到玄甲卫首领的披风下摆，那火星带着炽热的温度。
"放肆！"首领挥刀劈开坠落的冰棱，冰棱破碎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周煜突然剧烈咳嗽，掌心血迹染红帕子，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宋瑶扑过去搀扶时，染血的绢帕"恰好"飘向卫兵阵列。
趁着众人避让污血的瞬间，她扯断了周煜腰间第二枚玉珏。
机关齿轮声从地底传来，游廊两侧的青铜灯台突然倾斜。
蓄满火油的凹槽里窜起半人高的火墙，火墙散发的热浪扑面而来，将玄甲卫逼退三步。
宋瑶的银链勾住周煜轮椅扶手，借着火光看清他唇语——嫁妆匣第三层。
"要搜便搜。"她突然抬高声音，从怀中掏出描金木匣，"刑部去年清点的嫁妆单子还在，不妨请吴公公当场验看？"
木匣开启的刹那，周煜转动轮椅轧过某块地砖。
地窖暗门在吴公公脚边裂开缝隙，涌出的寒气如冰箭般冲散了院中血腥味。
玄甲卫们盯着匣中泛着幽光的鹤顶红瓷瓶，不约而同后退半步。
宋瑶捏着刑部锁匙轻敲瓷瓶："这鸩酒是陛下亲赐的恩典，诸位要不要先替王爷尝尝？"
雪粒扑簌簌落在银链上，周煜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指，那温暖的触感让她安心了些。
暗格里的歙砚硌着宋瑶后腰，而柳儿的脚步声正混在北风里渐近。
当玄甲卫首领第二次举起卷轴时，周煜突然轻笑出声。
他掌心的鎏金钥匙不知何时换成了半枚虎符，钥匙孔里渗出的朱砂正缓缓滴落，那红色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本章完）柳儿发间的珠花在火墙上空炸开三簇蓝烟，檐角暗处立即跃下十二道黑影。
宋瑶扯断的玉珏碎片在雪地上拼出半朵梅花，周煜转动轮椅碾过图案，王府侍卫突然从游廊暗门涌出。
玄甲卫首领的刀锋劈向宋瑶时，她反手抓住对方护腕。
赌债缠身的焦虑与对幼弟的担忧冲进脑海，银链绞住刀柄的瞬间轻声道："西市当铺第三间柜子有夹层。"钢刀当啷落地，侍卫趁机用铁索缠住首领双腿。
"西北角缺口！"宋瑶踩碎廊下冰锥，指尖扫过溃退侍卫的肩甲。
那人藏在心底的箭伤旧疾被她点破，侍卫长立刻带人朝左肋猛攻。
周煜抛出鎏金钥匙击响青铜灯台，地砖突然翻转露出尖刺，三名玄甲卫踉跄着坠入陷阱。
百姓的惊呼从墙头槐树间传来。
卖炊饼的老汉将蒸笼卡在卫兵马镫上，绣娘们把织锦缠成绊马索。
宋瑶借着替侍卫挡刀的机会触到玄甲卫腰牌，突然高喊："穿鹿皮靴的家里有未满月的孩子！"三个灰影顿时动作凝滞，被柳儿撒出的磷粉迷了眼睛。
火墙渐弱时，周煜叩响轮椅扶手。
宋瑶突然踉跄着撞向东南角的石灯笼，侍卫们跟着她佯装溃退。
玄甲卫冲过月洞门的刹那，暗卫拽动埋在地下的铁链，三十七个灌满火油的陶罐从梁上倾泻。
"收网！"周煜的轮椅轧过第七块青砖。
两侧厢房窗棂同时爆开，淬毒的箭雨混着滚烫的炭块扑面而来。
宋瑶银链缠住院中老槐，借着荡起的力道踹翻举弩的卫兵。
她掠过周煜身侧时，指尖划过他染血的袖口——城南粮仓的暗道图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马蹄声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
雪幕尽头翻卷的玄色旗帜上，隐约可见金线绣的龙爪纹。
宋瑶后腰抵住周煜轮椅的铜把手，摸到他袖中滑出的半块兵符还带着体温。
墙头观战的百姓突然鸦雀无声，卖糖人的老翁失手摔碎了琥珀色的糖罐。
周煜握住她颤抖的手，将染血的帕子盖住两人交握的掌心。
暗卫们收拢的包围圈出现细微裂缝，柳儿正把最后两枚珠花塞进东南角的石兽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