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拆发簪时,铜镜忽然映出玄铁铠甲的反光。
周煜的轮椅停在拔步床畔,褪去蟒袍的身形单薄如纸,背上旧伤却蜿蜒成盘龙形状。
她将药膏抹在他膝头淤青处,突然听见前院传来八百里加急的马蹄声。
"北狄连破两关!"柳儿带着寒气撞开房门,漆盘里战报火漆印裂成两半。
周煜腕间银链突然绷首,三年前坠马时的铁器碰撞声在耳畔炸响。
宋瑶扶在药碗边的手指泛白,汤药涟漪里映出皇帝案头染血的调兵虎符。
更漏滴到子时,周煜仍在对弈。
黑子落在"天元"位时,棋盘纹路竟与边疆布防图重合。
宋瑶的红豆羹搁在棋谱上,瓷勺柄端暗藏的半枚虎符,正与他袖中残片严丝合缝。
"明日要进宫谢恩。"周煜忽然握住她系披风的手,腕间银链缠住两缕青丝。
宋瑶低头看他映在窗纸上的侧影,轮椅扶手的龙首雕纹在月光下竟似要腾空而起。
五更天的雪粒子砸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李嬷嬷送来的朝服熏着安神香,那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房间里。
宋瑶抚过周煜衣领金线时,北疆凛冽的风雪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寒意。
宫门开启的吱呀声中,皇帝咳血的声音混着战鼓声穿透三重宫墙。
"爱妃脸色这般差?"周煜将暖玉塞进她掌心,玉上螭纹与他背上旧伤如出一辙。
宋瑶望着渐近的宣政殿,飞檐上的螭吻正在晨雾中露出獠牙。
细密的雪粒如白色的精灵,“噼里啪啦”地敲击在青石板上,那声音在寂静的宫道里格外清晰,仿佛是岁月的鼓点,诉说着宫廷中的隐秘故事。
宋瑶双手稳稳地推着周煜的轮椅,缓缓转过最后一道宫门。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混着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那气味如同一把锐利的钩子,狠狠地勾住了她的嗅觉神经,让她不禁皱了皱鼻子。
皇帝斜倚在华丽的龙椅上,身姿慵懒却又透着一股威严。
案头的赤金虎符被血渍浸透了半边,那暗红的纹路触目惊心,像极了周煜后颈那道狰狞的旧伤,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伤痛与阴谋。
“三弟这轮椅倒是精巧。”皇帝伸出染着丹蔻的拇指,缓缓着虎符的凹陷处,”
周煜膝头的墨狐裘在微微颤动,那柔软的绒毛仿佛也在为他的命运而颤抖。
随着墨狐裘的抖动,半截裹着银甲的残肢露了出来,银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宋瑶的指甲用力地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的手微微颤抖。
昨日触碰他断肢时读取的回忆突然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坠马时断裂的不是缰绳,而是钉着皇族徽记的青铜马镫。
那青铜马镫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皇兄说笑。”周煜指尖轻轻叩击轮椅扶手的龙首,雕纹暗格里传出机关转动的轻响,那声音清脆而又神秘。
“臣弟这副身子,怕是连漠北的风沙都扛不住。”
宋瑶适时递上温好的参茶,两只瓷盏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脆响。
就在这脆响中,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如同沉闷的雷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猩红的血沫溅在周煜月白色的衣摆上,如同一朵盛开的血色花朵,蜿蜒成边疆舆图的形状。
宋瑶的瞳孔微微一缩,
“爱妃觉得呢?”皇帝缓缓转向宋瑶,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她发间的鸾凤步摇,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
“当年镇北王妃可是披甲上阵的巾帼英雄。”
殿外忽然有北风呼啸着撞开窗棂,那风声如同一头愤怒的野兽,发出咆哮。
宋瑶颈后的碎发被吹散,发丝在风中凌乱地飞舞。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轻轻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昨日触碰虎符残片时窥见的画面清晰浮现——皇帝藏在密匣里的药方,最后一味朱砂用量足够毒死战马。
那药方上的字迹仿佛在她眼前跳动,让她心生寒意。
“妾身愚见,王爷每日需用金针封住经脉剧痛。”她缓缓解开周煜腰间的玉佩,露出内层暗格里的银针,那银针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太医院案档应有记载,去年腊月王爷呕血三日,正是旧伤发作。”
兵部尚书突然迈着大步出列,脸上带着一丝忧虑与急切,“但北狄近日连破三关......”
“王府愿献出半数田产充作军饷。”宋瑶迅速截住话头,袖中账册“哗啦”一声滑落在地,墨字间夹着暗金纹路——那是周煜暗中联络的江南米商印记。
轮椅上的男人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这本该锁在书房暗格里的账册,今晨竟别在王妃束腰内侧。
皇帝枯瘦的手指缓缓划过虎符齿痕,目光在周煜空荡的裤管上流连,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三弟这伤......”尾音悬在冬至祭典用的青铜匕首上,刃口还沾着祭牲未干的血,那血滴仿佛随时都会滴落下来。
“陛下容禀。”宋瑶突然双膝跪地,掌心贴上冰冷的金砖,那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
就在掌心贴上金砖的瞬间,无数朝臣靴底带来的讯息涌入脑海,让她的脑袋一阵胀痛。
当触到某道带着铁锈味的纹路时,她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妾身昨夜观星,紫微垣旁将星晦暗,若强求命格相克者出征,恐伤国运。”
钦天监正使的笏板“啪嗒”一声落地,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响亮。
周煜转动轮椅,缓缓碾过那片笏板裂纹,从袖中取出半枚虎符,那虎符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