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自小就有一种特殊能力,每当她触碰特定物品时,脑海中会闪现出一些画面或读取他人的思绪。
小时候,她曾在无意间碰到一枚古旧玉佩,眼前便浮现出陌生又神秘的场景。
而她手中这枚紫藤玉珏,似乎更是放大了这种能力。
晨雾还未散尽,如薄纱般轻轻笼罩着王府,宋瑶的指尖在温润的紫藤玉珏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如同从玉珏深处传来的低语。
朱雀桥下的腐臭味仿佛顽固的幽灵,紧紧粘在衣襟上,刺鼻的气味让她眉头微皱。
她望着周煜的轮椅缓缓碾过青石板,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水痕,昨夜那场倾盆暴雨,将御河特有的腥气肆意地冲得满城都是,那股腥气混合着腐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王爷当真要亲自去西市?"李嬷嬷捧着狐裘,脚步匆匆地追到垂花门。
琉璃瓦上坠下的水珠,如晶莹的珍珠般正巧砸在她发间银簪的柳叶纹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宋瑶的余光扫过那片颤动的银光,突然,昨夜竹筒里沾着荔枝核压痕的信笺画面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周煜转动轮椅的铜制扶手,机关齿轮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咔嗒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听说东街新开了家波斯香料铺,王妃不是最爱龙脑香?"这话说得温柔而体贴,然而宋瑶却敏锐地瞧见他垂在锦毯下的手指正叩着某种暗号。
三短两长,那是今晨他们在南诏花种暗格中费尽心思破译的密报节奏。
她顺势扶住轮椅雕着并蒂莲的扶手,掌心的玉珏突然变得滚烫,炽热的温度仿佛要穿透皮肤,烫得周煜广袖下的玄铁令牌都跟着微微震动。
西市早集比预想中热闹许多,嘈杂的人声、小贩的叫卖声、牲畜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
卖鹌鹑的商贩在见到王府徽记时,惊慌失措地打翻了竹笼,黄褐色的羽毛沾着晶莹的晨露,轻飘飘地扑到宋瑶裙摆上,触感轻柔。
她俯身去拾,耳边传来身后卖绒花的妇人跟邻摊压低声音的耳语:"听说那位在战场上遭了天谴......"话音未落,整条街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宋瑶首起腰时,正撞见对面茶楼二层支起的雕花窗里,李尚书家小厮匆匆缩回的半截灰布衣袖。
紫藤玉珏在袖中骤然变得冰凉,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开来。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轻轻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那些刻意压低的私语却像细密的蛛丝般缠上来。"......御河浮尸定是触怒河神......"
周煜突然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拇指重重按过她掌心的荔枝核旧痕。
宋瑶猝不及防地读取到他此刻的思绪——竟是昨夜她蹲在库房对着鎏金竹筒发呆时,后颈沾了片南诏花籽的琐碎画面。
"香料铺到了。"他指尖点在宋瑶突突跳动的腕脉上,那轻柔的触感,像在提醒又像安抚。
铺子里飘出的龙脑香带着丝丝甜意,混着某种熟悉的腥气,钻进她的鼻腔。
宋瑶突然想起今晨更衣时,柳儿说西厢房移栽的南诏花根茎沾着暗红泥土。
掌柜捧着鎏金香炉迎上来时,宋瑶佯装踉跄扶住对方小臂。
紫藤玉珏如同刺青般紧紧烙进皮肤,炽热而疼痛。
她眼前闪过血色弥漫的画面:深夜里有人将密信塞进鱼腹,李尚书府后院的梧桐树下埋着带牙印的银锭,最后定格在朱雀桥石缝里半片染血的柳叶银饰。
"王妃当心。"周煜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他正用玄铁令牌边缘挑开香炉盖,炉灰里赫然藏着枚荔枝核,核壳上刻着与密报相同的军粮标记。
看到这标记,宋瑶心中一惊,她开始在脑海中迅速整合之前的各种线索。
南诏花、柳叶银饰、御河浮尸……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物,此刻在她的思维中逐渐交织在一起。
她想到南诏花的神秘,柳叶银饰的诡异,御河浮尸的离奇,以及这荔枝核上的军粮标记,种种迹象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回府路上暴雨骤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马车上,宋瑶在马车里静静地数着周煜轮椅转动的声响。
当数到第三十七声时,柳儿突然掀开车帘,急促地说道:"王妃,那个卖鹌鹑的商贩跟了三条街了。"
暗巷里的青苔被雨水泡得发胀,踩上去软绵绵的。
宋瑶攥着从香炉灰里取出的荔枝核,目光紧紧盯着那小厮在巷口来回踱步。
他的千层底布鞋每次踩到某块青砖都会迟疑片刻,像在丈量什么特定的距离。
宋瑶心中暗自警惕,她之前就留意到了这小厮的异常,一首在观察他的举动。
"要奴婢去......"
"不必。"宋瑶截住柳儿的话头,紫藤玉珏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
她故意将荷包掉在巷口,弯腰时指尖擦过小厮的鞋面。
这次读取到的画面却让她浑身发冷——李尚书书房挂着幅朱雀衔柳图,图后暗格里摆着三十枚银制柳叶,每片叶脉都刻着浮尸身上的刺青图案。
小厮突然对着巷尾的馄饨摊比划古怪手势,宋瑶跟着抬头,却见摊主掀开锅盖时,蒸腾的热气里闪过一线银光。
那煮馄饨的长勺柄上,分明嵌着半枚与玄铁令裂痕吻合的柳叶暗器。
雨幕中传来打更人错拍的梆子声,节奏混乱而诡异,宋瑶数着心跳缓缓转身。
暗巷尽头的墙根处,几株南诏花正在暴雨里疯狂生长,血红的花苞在风雨中剧烈地颤动,裂开缝隙,露出里面银光闪闪的柳叶芯。
暴雨将暗巷冲刷成青黑色的巨砚,雨水溅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瑶绣鞋碾过墙根疯长的南诏花,血红汁液顺着砖缝渗进李尚书随从的千层底布鞋。
灰衣小厮突然停在三步开外的馄饨摊前,竹梆子错乱的梆声里,蒸腾雾气中寒光乍现。"王妃当心!"柳儿的惊呼被雨声割得支离破碎。
十二柄淬毒柳叶刀破开水雾,带着凌厉的风声向宋瑶袭来,她的紫藤玉珏正贴着青砖墙游走。
她指尖抚过潮湿的苔藓,那些藏匿在砖缝里的银柳叶暗器突然在意识里亮如星子——李尚书豢养的死士竟踩着八卦方位封住所有退路。
玄铁轮椅碾碎水洼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溅起高高的水花。
周煜广袖扫过馄饨摊沸腾的铁锅,滚烫的滚水带着热气泼向东南角的蒙面人。"坎位三步!"他低喝声裹着龙脑香撞进宋瑶耳膜。
她早有准备,旋身踩住飞溅的馄饨皮,借着这股力量,绣鞋尖勾起竹筐里冻硬的鱼头砸向巽位,正巧撞歪劈向柳儿后颈的弯刀。
"王爷倒是舍得让美娇娘涉险。"李尚书撑着油纸伞从雨幕中踱出,伞骨上垂落的银柳叶撞在宋瑶的玉珏上,发出清脆的叮当作响。
他靴底碾碎半片南诏花瓣,浑浊眼珠盯着周煜锦毯下纹丝不动的双腿:"瘸了就该在府里种花养草,学人家探什么朱雀桥?"
原来,李尚书与周煜家族早有宿怨。
多年前,周煜的父亲在朝廷上弹劾李尚书贪污受贿,使得李尚书被贬官,仕途受挫。
此后,李尚书便一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如今,他妄图通过陷害周煜,重新夺回失去的权力和地位。
宋瑶突然笑出声,葱白手指拂过被雨水打湿的鬓发:"尚书大人连南诏花汁浸过的银票都敢收,倒有闲情操心王爷的腿?"她说话时故意踩着青砖上暗红的苔痕,每一步都精准避开地砖下埋着的捕兽夹——方才触碰小厮鞋面时读到的机关图此刻清晰如绘。
李尚书脸色骤变,伞柄机关弹出的毒针却被宋瑶扬起的披帛卷走。
沾着龙脑香的绸缎扫过馄饨摊沸腾的汤锅,蒸腾的热气里突然显出三十七道银丝——正是昨夜密信中提到的"天罗阵"。
"离位有破绽!"周煜指尖叩响轮椅扶手的暗格,三枚刻着军粮标记的荔枝核弹向西北墙角的排水口。
宋瑶借着玉珏感应到的杀气旋身,绣鞋尖勾起巷口乞丐的破碗,铜钱大小的豁口正巧卡住坤位死士的刀锋。
李尚书突然暴喝:"乾位合围!"八名死士袖中甩出银链,却在即将锁住宋瑶脚踝时集体僵住——他们靴底沾着的南诏花汁不知何时融化了青砖缝里的鱼胶,此刻竟将精铁打造的链子黏在砖上。
"多谢尚书大人馈赠。"宋瑶指尖拈着从香炉灰里取出的荔枝核,核壳上军粮标记正对着巷口闻声而来的百姓,"用南诏国进贡的花种培植毒物,再拿军粮账本要挟漕运官员——您书房那幅朱雀衔柳图后的暗格,此刻怕是要换个地方藏了?"
围观人群中突然传来倒抽冷气声。
卖绒花的妇人手中竹篮坠地,三十七片银柳叶暗器滚落在青石板上,每片叶脉都刻着昨夜御河浮尸身上的刺青图案。
李尚书伞面急旋,暴雨中突然飞出七只信鸽。
宋瑶早有预料般扯下披帛上的珍珠,弹指击落最的那只。
鸽子腹中掉出的密信被雨水浸透,隐约露出"陛下亲启"西个朱红小篆。
"原来大人是要替王爷给圣上递折子?"周煜转动轮椅碾过密信,玄铁令牌边缘刮起的旋风卷走李尚书头顶的官帽,"那本王该谢您将私铸的银锭埋在朱雀桥下,好让圣上派人查验时......"
话未说完,李尚书突然暴起。
他枯瘦的手掌抓向宋瑶颈间玉珏,却在触及肌肤的瞬间僵住——紫藤花纹路突然活过来般缠住他手腕,那些埋在梧桐树下的带牙印银锭、塞进鱼腹的密信、甚至二十年前科考舞弊的旧账,走马灯般在宋瑶意识里流转。
"永昌三年的杏花宴,您用南诏花毒替换了陈侍郎的醒酒汤。"宋瑶声音清亮如碎玉,"需要我请柳儿去您后院第三棵梧桐树下,挖出装着毒药方的锡罐么?"
人群轰然炸开。
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突然冲出来,捡起地上带刺青的银柳叶大喊:"这是我家镖局上月失窃的押镖暗器!"
暴雨愈急,周煜的轮椅却稳稳停在一丈开外。
他袖中滑出的玄铁令正对李尚书惨白的脸:"尚书大人可知,南诏花遇到暴雨,根系会疯狂生长?"话音刚落,墙根的血色花苞突然爆开,银柳叶暗器如天女散花般射向李尚书头顶的油纸伞。
"圣旨到——!"尖利的通传声刺破雨幕。
柳儿浑身湿透地挤进人群,手中高举的明黄卷轴还滴着朱砂:"陛下口谕,宣煜王与王妃即刻入宫面圣!"
宋瑶弯腰拾起李尚书掉落的官帽,指尖拂过帽檐藏着的半片柳叶银饰。
当读取到皇帝昨夜批阅的奏折上那抹朱砂批注时,她突然对着周煜笑了:"王爷可闻到龙涎香里混着的南诏花籽味道?"
马车碾过积水驶向皇城时,宋瑶故意将沾了鱼腥味的绣帕递给周煜。
他擦拭手指的动作突然停顿——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暗纹里,竟藏着半枚与玄铁令裂痕吻合的柳叶机关。
"王妃觉得,御书房的南诏花该开在第几重宫墙下?"周煜掀开车帘,望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朱雀门问道。
宋瑶腕间的紫藤玉珏突然发烫,烫得帘外飘进的雨丝都蒸腾成雾气,雾气里恍惚现出凤冠霞帔的影子。
柳儿在车辕上哼起小调,调子竟与打更人错拍的梆声完美契合。
当马车驶过第三道水洼时,宋瑶突然按住周煜欲转动轮椅机关的手:"王爷听,朱雀桥下的鱼群在啃食哪家的船桨?"
宫墙内传来三声云板响,惊飞的信鸽掠过他们头顶。
某只灰羽鸽爪上闪过的银光,恰与李尚书伞骨坠饰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