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晨露还未散尽,在朦胧的微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宋瑶的指尖正按在周煜轮椅扶手的莲花纹上。
那雕工精致的木纹,清晰而深刻地硌着她的指腹,触感尖锐而粗糙。
她借着整理狐裘的动作,将掌心贴在那处花纹三息——昨夜刑部卷宗里的龙爪图腾在脑海中翻涌,像一幅不断闪烁的画卷,却只触到周煜此刻心如止水的沉静,他的气息平稳而舒缓。
"金鳞卫的暗哨换了三班。"周煜忽然握住她欲缩回的手,温润的白玉扳指凉丝丝地压在她虎口,触感分明。"王妃今日的蔻丹,倒比朱雀门那红彤彤、暖融融的宫灯还艳。"
宋瑶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石榴红的甲面鲜艳夺目,映着周煜腕间佛珠的暗金流苏,那暗金的色泽在晨光中隐隐泛着幽光。
卯时初刻的梆子声,清脆而悠远地从长街尽头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她顺势将金丝楠木算盘塞进他膝头的锦毯,算盘的木质纹理细腻,锦毯柔软而温暖。"王爷可要记着,今日御膳房呈的樱桃毕罗,得用岭南进贡的紫檀盒装着才入味。"
宫门在晨雾中次第洞开,晨雾似轻纱般缭绕,带着丝丝凉意和潮湿的气息。
宋瑶数着汉白玉阶上的蟠龙浮雕,那浮雕线条刚劲有力,栩栩如生。
第七块龙睛处有道新鲜的刮痕,在洁白的汉白玉上显得格外醒目,与她昨夜在密信灰烬里拼出的图腾分毫不差。
周煜的轮椅碾过那道裂痕,金线绣的蟒纹下摆扫过青砖,发出细碎而清脆的玉珠碰撞声,如细碎的银铃般在静谧的环境中回响。
"朕记得煜王妃最爱御花园的绿萼梅。"皇帝倚在九龙戏珠的凭几上,指尖有节奏地叩着鎏金香炉,那叩击声清脆而单调。
缭绕的烟雾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他鬓边的银丝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像淬了毒的蛛丝,透着丝丝寒意。"不如就请九弟夫妇替朕取来灵珠作花肥?"
宋瑶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方才经过的廊柱还残留着经年的血腥气,那股刺鼻的气味让人作呕,那些在"活靶场"折损的宗室子弟,最后都成了御花园的养料。
她突然伸手去扶摇摇欲坠的香炉,指尖擦过皇帝绣着十二章纹的袖口,那袖口的布料光滑而厚重。
滔天的杀意裹着檀香冲进识海,御书房案头的奏折突然在眼前具象化。
她看见朱批写着"削藩"二字,墨迹未干的"煜"字被圈在滴血的狼毫下,那血色仿佛要从纸上渗出来。
"臣妾听闻灵珠遇火生烟,倒是与陛下新得的迦南香相配。"宋瑶借着福身的姿势,将周煜轮椅的铜轮卡进地砖缝隙,机关咬合时发出一声轻响,那声音细微却清晰。
她听见身后传来周煜低沉而富有磁性的低笑。
御花园中,隐隐约约飘来一丝类似梅树的淡雅香气。
御花园的垂丝海棠开得诡异,花朵的颜色鲜艳得有些刺目,形状也有些扭曲。
宋瑶提着裙摆踏上鹅卵石小径,鹅卵石硌着脚底,感觉硬邦邦的。
突然攥住周煜的佛珠串,温润的檀木珠子在她掌心发烫,仿佛带着生命的温度。
东南角的假山群在识海里化作张牙舞爪的兽群,狰狞而恐怖。
"王爷看那藤萝。"她佯装被花枝勾住鬓簪,手指拂过缠着金丝网的紫藤,潮湿的苔藓触感冰冷而黏腻,瞬间化作箭矢破空的尖啸,那声音尖锐刺耳,她踉跄着跌进周煜臂弯,"这花气熏得人头疼。"
周煜的轮椅碾过三块青石板,第二块下传来机簧松动的震颤,那震颤感通过轮椅传递到她身上。
宋瑶的算盘珠突然迸开,五枚金珠在地面上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滚落在不同方位。
当最后一颗嵌进石缝时,西南角的荷花池突然腾起青烟,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淡淡的湿气。
"王妃的胭脂盒该添新色了。"周煜捻起落在她肩头的银杏叶,叶脉间的银粉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那幽蓝的色泽神秘而迷人。
宋瑶会意地将叶片按在算盘底部的凹槽,整座石阵突然开始移位,石块移动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他们停在一株枯死的绿萼梅前时,暮色正染红琉璃瓦,琉璃瓦的红色鲜艳夺目,仿佛被鲜血染就。
宋瑶的指尖刚触到树干,粗糙的树皮触感让她心头一颤,铺天盖地的悔恨突然淹没感官——此前在宫中徘徊时,她偶尔听闻先帝曾有一位极宠爱的云嫔,香消玉殒后宫中似有一些神秘传闻,如今才知这是云嫔悬梁处,怨气滋养出的木瘤里,正嵌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那珠子散发着柔和而迷人的光芒。
"找到了!"宋瑶的欢呼还未落地,梅林深处突然惊起寒鸦,寒鸦的叫声凄厉而刺耳。
周煜的佛珠串应声而断,十八颗珠子坠地的脆响中,隐约传来铠甲摩擦的动静,那声音沉闷而有节奏。
月光爬上宫墙时,最后一片银杏叶飘落在宋瑶的算盘上,银杏叶飘落的声音轻柔而静谧。
她盯着叶片背面新沾的松油,那松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突然听见周煜轻叩轮椅扶手的暗号——那是他们进府那夜约定的警示节奏。
寒鸦惊飞的刹那,宋瑶的裙裾扫过满地佛珠,佛珠滚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周煜的轮椅突然向右倾斜三寸,三枚檀木珠精准卡进地砖凹槽,震得东南角假山簌簌落下碎石,碎石落下的声音清脆而杂乱。
"擅动龙脉者当诛!"侍卫统领的雁翎刀劈开暮色,刀光闪烁,寒气逼人,刀柄镶嵌的虎头双目泛着猩红的光,那光芒透着凶狠与威严。
宋瑶踉跄着扑向梅树,指尖擦过刀刃上未干的血迹,那血迹黏腻而温热。
北疆军营的号角声与皇帝寝殿的檀香同时涌入识海,原来这些侍卫两个时辰前还在御前当值。
周煜的轮椅忽地横挡在她身前,玄色蟒袍扫落满地银杏叶,银杏叶飘落的声音沙沙作响。"赵统领的刀穗倒是别致。"他屈指弹开袭来的刀刃,鎏金护甲与刀锋相撞迸出火星,火星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去年秋狝猎到的白狐,竟舍得做成穗子赠人?"
宋瑶趁机将金丝楠木算盘抵在树干,五枚暗格弹出的银针钉入侍卫脚边的青砖,银针入砖的声音细微而急促。
当第三枚针尖没入石缝时,她借着周围混乱的场面和弥漫的烟雾,悄悄靠近统领,终于触到统领腰间令牌的鎏金纹路——"戌时三刻,梅林不留活口"的密令在朱漆官印下若隐若现。
"攻他左肋第三根肋骨!"宋瑶突然高喊,手中算盘珠泼洒如星雨,算盘珠飞溅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周煜闻言转动轮椅扶手,藏在蟒纹袖中的金蚕丝骤然绷首,正缠上统领因旧伤微颤的腕骨。
刀锋偏斜的瞬间,宋瑶扯断颈间璎珞,玛瑙珠子滚落的声音清脆悦耳。
玛瑙珠子滚进石阵缝隙,整片梅林的地面突然开始震颤,地面震颤的声音沉闷而有力。
枯死的绿萼梅轰然倒地,树心里嵌着的灵珠滚到周煜轮椅边,在暮色中流转出七彩光晕,那光晕绚丽而迷人。
皇帝抚掌大笑时,宋瑶正用染血的帕子擦拭灵珠。
她故意让指尖蹭过随侍太监的手腕,那人袖中藏着的先帝手札突然在识海展开——原来真正的灵珠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制成传国玉玺的印泥,眼前这颗不过是浸泡过皇子血的赝品。
"陛下可知灵珠见光需配天山雪水?"宋瑶突然将珠子抛向半空,任其在琉璃瓦反射的夕照中化作血雾,血雾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皇帝听到这话,笑容瞬间凝固,
周煜拾起滚到轮椅边的檀木珠,状似无意地碾碎其中一颗,露出里面暗藏的孔雀胆粉末。
纷纷扬扬的蓝雾中,皇帝绣着龙纹的靴底传来细微的腐蚀声,那声音轻微而刺耳。
回府的马车上,宋瑶数着周煜佛珠重穿的次数。
当第十八颗檀木珠穿过金线时,他忽然将整串佛珠套在她腕间。"王妃的算盘少了五枚珠子。"他指尖抚过她掌心的薄茧,那里还沾着梅树的木屑,木屑的触感粗糙而干涩。
"王爷的轮椅倒是多了三处划痕。"宋瑶用染着蔻丹的指甲轻叩扶手暗格,机关弹出的锦盒里躺着支点翠凤簪,"明日该让匠人用南诏进贡的铁木修补才是。"
夜风卷起车帘时,宋瑶瞥见周煜袖口沾染的松油。
那抹幽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恰似梅林石缝里新长出的毒菇颜色。
她装作整理鬓发,将藏着半片银杏叶的香囊塞进他掌心。
(梅树残桩上悄然浮现的凤凰图腾,在月光下像道未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