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在庭院里,宋瑶紧紧捏着绣帕,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绣帕上的丝线触感粗糙而真实。
她凝望着井台边残留的磷粉痕迹,那灰白色的粉末在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异样的光泽,耳边又清晰地响起李嬷嬷那句“王妃此举未免莽撞”,那声音仿佛带着一丝不满与责备。
柳儿捧着早膳过来时,正看见自家主子将青鸾玉佩缓缓往井水里浸,金丝流苏在水面漾开层层细腻的涟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小姐小心着凉。”柳儿忙递上姜茶,那温热的茶盏传递着温暖的触感,却见宋瑶突然攥住井绳,那粗糙的麻绳着她的手心,“嬷嬷当年跟着太妃打理王府时,是不是也填过三口水井?”
未时三刻,宋瑶站在西厢房的青石阶前,那青石冰冷而坚硬,触感清晰。
她特意换了月白襦裙,那轻柔的布料在微风中飘动,发间只簪着周煜昨日给的羊脂玉步摇,玉质温润,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门缝里飘出艾草熏香那浓郁而舒缓的味道,混着李嬷嬷中气十足的训斥声:“......王妃要的鹅卵石,按规制该从西山采买!”
“嬷嬷安好。”宋瑶抬手拦住要通窗的小厮,指尖触到门框上经年的松木纹路,那一道道纹理凹凸不平,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二十年前太妃亲手绘的岁寒三友图在屏风后若隐若现,画面中的松树、竹子和梅花在朦胧中透着一股淡雅的气息,她忽然明白为何李嬷嬷总穿黛青衣裳——那正是太妃最爱的颜色。
李嬷嬷捏着账本的手顿了顿,“王妃来得不巧,老奴正核验这个月的炭火钱。”“原是我唐突了。”宋瑶解下腕间的翡翠镯子放在案几上,那温润的玉色映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如同梦幻般的画卷。
“只是昨夜收拾库房,竟找着太妃当年用过的紫檀算盘——嬷嬷可知那算珠是用什么木料制的?”
老嬷嬷瞳孔微缩。
她当然记得,那是先帝赐的阴沉木,浸过南海珍珠粉的丝线穿着三十三颗木珠,那丝线光滑而细腻,木珠散发着古朴的气息。
当年太妃握着她的手教打算盘,说三十三颗珠子正合王妃仪仗的人数。
宋瑶忽然按住她翻账册的手,“嬷嬷你看,这墨迹在宣纸上洇得厉害。”葱白指尖轻轻划过某处账目,那纸张的质感细腻而柔软,“西山石料每车二两银,可上月采买的青砖每块却要三钱——我记着朱雀大街的官窑青砖,工部报价才两钱半?”
熏炉突然爆出个火星子,那明亮的火星瞬间消散,发出轻微的“噗”声。
李嬷嬷盯着少女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打算盘磨出的痕迹,她想起今晨在后厨听见烧火丫头们议论,说王妃把陪嫁的鎏金首饰都熔了给下人打月钱。
“王妃可知王府为何二十年不用竹炭?”老嬷嬷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那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建府那年冬...”“因为竹炭爆火星,烧着了太妃最爱的红梅帐。”宋瑶接过话头,从袖中取出个织锦荷包,那荷包的布料柔软而华丽,“您闻闻这个,蜀地新进的银丝炭,燃起来有松柏香。”她说着突然轻笑,“就像嬷嬷屋里熏的艾草,闻着叫人安心。”
暮色如墨般爬上窗棂时,柳儿看见李嬷嬷亲自撩起珠帘,那珠帘晃动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宋瑶跨出门槛时脚步微晃,发间步摇却纹丝不动,晚风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晚风送来老嬷嬷迟疑的声音:“王妃方才说的轮值簿子......”“明日就劳烦嬷嬷了。”宋瑶转身浅笑,余光瞥见回廊尽头闪过黛色衣角。
她故意提高声量:“对了,烦请嬷嬷将东跨院的月洞门打开,王爷该换药了。”
回程路过废井,宋瑶突然驻足。
三十车鹅卵石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光泽,那清冷的光泽如同梦幻般的光晕,她弯腰拾起颗石子,那石子表面粗糙而坚硬,“柳儿你瞧,这石纹像不像...”话未说完,身后传来环佩叮当声。
“王妃万安。”大丫鬟捧着雕花漆盘盈盈下拜,盘中胭脂盒泛着诡异紫光,那紫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神秘,“门房刚收到...”夜风卷起一缕异香,那香气浓郁而刺鼻,宋瑶盯着漆盘边缘若隐若现的莲花纹——那分明是京城千金阁特供的样式。
她伸手去揭盒盖时,忽听前院传来马嘶声,那雄浑的马嘶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灯笼火把霎时亮如白昼,那明亮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
(正在这时,王府突然来了一位京城集市的富商。
原来——)夜风裹着马蹄铁特有的腥气扑进庭院,那刺鼻的气味让宋瑶皱了皱鼻子,宋瑶搭在胭脂盒上的手指蓦地收紧。
她转身时,腰间的青鸾玉佩正巧撞上漆盘边缘,将那片诡异的紫光荡开三分。
“王妃当心!”柳儿急急扶住漆盘,却见自家主子突然捻起颗鹅卵石,对着灯笼晃了晃,那石子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柳儿你看,这石头里嵌的可是云母?”
前院传来管家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鼓点般敲击着人心,“禀王妃,京城万宝斋的胡掌柜求见,说是...”老管家瞥了眼漆盘上的胭脂盒,“说是来送前日订的妆奁。”
宋瑶指尖擦过胭脂盒边缘的莲花纹,那细腻的纹路触感清晰,忽然轻笑出声:“请胡掌柜到松涛厅奉茶,记得把王爷书房那套雨过天青瓷取来。”她故意将“雨过天青”西字咬得极重,果然见大丫鬟脸色骤变——那套茶具分明是太妃生前最爱的物件。
其实,宋瑶家族一首流传着一种特殊的感知能力,只是她未曾对外人提及。
当胡掌柜躬身递上名帖时,宋瑶的尾指“不经意”划过对方掌缘,霎时,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漆黑夜市里打翻的桐油桶、账册上朱笔圈出的赤字、还有...青楼雅间里绣着金蟒纹的袖口!
此前,宋瑶在王府库房偶然发现了一些带有奇怪符号的小物件,询问府里的老人得知这些可能与蛮族有关,还听到过一些关于蛮族与京城商人往来的传言。
“王妃明鉴,上月订的二十车蜀锦竟全数霉变...”富商的声音发颤,却不知自己的每句谎言都在宋瑶眼中化作实体——那些发霉的布料分明浸泡过药汁,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宋瑶端起茶盏轻嗅,那滚烫的茶汤散发着淡淡的茶香,突然将滚烫的茶汤泼向账册。
墨迹遇热竟浮现出暗红花纹,正是边关蛮族祭祀用的符咒!
李嬷嬷倒抽冷气,她当了西十年管家,岂会不识这是官商勾结的密文。
“胡掌柜好手段。”宋瑶用簪子挑起块茶渍,“用蛮族巫蛊之术伪作天灾,这主意是金玉楼东家想的,还是...”她突然将簪头指向对方腰间蹀躞带,“那位穿金蟒纹袖袍的大人教的?”
宋瑶在揭露了胡掌柜的阴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反击的计划。
在这三天里,她暗中安排人手,将被替换的蜀锦找了回来,并做好了当众揭露真相的准备。
三日后,朱雀大街最热闹的时辰。
二十辆蒙着黑布的货车突然停在万宝斋门前,那货车在街道上显得格外醒目,宋瑶特意换上王妃朝服,那华丽的朝服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当众掀开黑布——霉变的蜀锦竟全部变成流光溢彩的雀金裘!
“诸位请看。”她举起淬过药的银针扎向布料,那银针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针尖瞬间化作幽蓝,“真正的好料子该是百毒不侵。”暗处突然传来骚动,刑部衙役当街按住想要逃跑的金玉楼掌柜,从他袖中搜出尚未用完的药粉。
李嬷嬷捧着热帕子候在轿辇旁,那热帕子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这是她半月来第一次主动伺候:“王妃怎么算准他们今日要销毁证据?”“嬷嬷可记得那日茶汤映出的符咒花纹?”宋瑶将暖手炉塞进老嬷嬷掌心,那暖手炉的温度传递着关怀,“我不过是请王爷照着纹样,仿了份蛮族密使的手书。”
月色爬上东跨院的琉璃瓦时,那银色的月光洒在琉璃瓦上,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周煜的轮椅碾过新铺的鹅卵石小径,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他望着正在核算账目的宋瑶,忽然将掌心覆在她拨弄算珠的手上:“爱妃可知,那泼茶时,溅湿的是先帝赐婚的诏书?”
宋瑶笔尖一顿,金丝楠木算盘突然迸开机关,露出夹层里泛黄的信笺。
她这才惊觉,那日随手抓来当茶托的,竟是藏着太妃遗诏的密匣!
“王爷早就知道...”她话音未落,忽被拽进带着药香的怀抱。
周煜的呼吸扫过她耳畔:“从你熔了嫁妆给下人打月钱那日起,这王府的钥匙就该交到你手里。”
更漏声如潺潺流水般穿过三重纱帐时,宋瑶突然惊醒。
妆台上的胭脂盒不知何时打开了,异香在月光下凝成诡异的淡紫色薄雾,那薄雾在月光下轻轻飘动,如梦如幻。
她正欲唤人,却见周煜的轮椅停在窗前,手中捏着半截烧焦的信纸。
“南边传来的消息。”他指尖着轮椅扶手上的莲花纹,那细腻的纹路在他的指尖滑动,“陛下秋猎时要增设...活靶场。”夜风突然卷着残叶拍打窗棂,那“啪啪”的声音如同急促的鼓点,宋瑶伸手去关窗时,瞥见宫墙方向升起数盏血红色的孔明灯。
那灯面上隐约可见的龙纹爪印,正与她白日里在刑部卷宗上见过的图腾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