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去过‘尸骨市’?”胖三便神秘兮兮,又挤眉弄眼,颇似要打哑谜。
石犁闻言,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个阴森集市里,摊贩们贪婪的目光在暗处闪烁景象。
她轻哼一声:“当然听说过,那些摊贩狡猾的很,我一来就险些栽在个摊贩老头手里。”。
胖三圆脸轻笑:“小道友,你当真运气好的很!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去处!”
“多少修士进去就再没出来过......”
“你能活着出来还不是祖上积德了。”
石犁哼哼道:“那些人不过是看我面生好欺负罢了。不过最后,那摊贩该长的记性都让他长足了!”
胖三自然知道这小丫头也不是什么善茬的主,忽指着西周散落的骸骨叹道:
“说得好!对付这等腌臜货色,就该让他们尝尝苦头。瞧瞧这些白骨,都是被榨干价值后丢在这‘无名山’的。”
胖三那圆润的身形在惨白骨堆间显得格外突兀。
石犁环顾西周,只见嶙峋白骨在荒草间若隐若现,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这些都是“尸骨市”里那些被抽干精血、挖尽灵根、丹田亦或者识海倒霉修士最后的归宿,无人知晓,无人送终,如缕缕轻烟,就这样消散在人世间。
在这白骨里,不知哪具骸骨曾是谁家顶梁柱,哪副骨架又曾是谁的心头肉。或许有妻子还在等着夫君归家,有孩童仍在盼着父亲带回糖人……
如今却都成了这荒山上无名的枯骨,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绝迹人前。
心有所感,石犁蹲下身,指尖轻触一段泛着青灰的臂骨。骨头上还留着几道利器划痕,想必生前经历过一番挣扎。
胖三的脚步渐渐沉重起来,圆滚滚的身子像是突然被灌了铅。
石犁正想开口询问,却见那张总是堆满笑意的圆脸,此刻竟比哭还难看。
“石丫头...”
胖三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你可知我为何对这里如此熟悉?”
山风突然停了,连虫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石犁看见胖三的袖口在微微发抖,那上面绣着的并蒂莲早己褪了颜色。
“这儿...”
胖三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葬着我的妻子和女儿……”
一滴浊泪砸在枯草上,溅起细微的尘埃。往日里活蹦乱跳的胖三,此刻像个被抽走魂魄的空壳。
寂静的山岭间,只余下压抑的呜咽声在骨堆间回荡。
石犁怔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嬉皮笑脸的胖三,竟藏着这样一段往事。
石犁不禁去想,胖三妻女的资质该是怎样的惊才绝艳,才会被人盯上?
又经历过怎样的折磨,才会辗转流落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尸骨市”?
这个念头刚起,她就猛地掐断了思绪。
有些事,细想起来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半晌过后,胖三领着石犁来到一处断崖边。
崖壁如刀削斧劈,往下望去,只见幽深的裂缝中白骨累累。山风掠过嶙峋骨堆,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惊得石犁后颈的汗毛根根首立。
“胖三...”
“这地方你就一点都不怕?”
风声让她说话的声音发颤。
身旁的胖子不知何时己恢复了往日神色,圆脸上又挂起熟悉的笑容。
他随手捡起块石子丢下悬崖,骨堆里顿时响起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怕什么?”
“难不成死去的人还能复活?”
他说得轻松,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崖下某处——那里,一具小小的骸骨旁,歪倒着个褪色的布娃娃。
石犁瞥了眼仍在说笑的胖三,心知他这是强撑出来的洒脱。也不点破,自顾自走到崖边寻找落脚处。
山风卷着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吹乱了石犁的鬓角,只见石犁指尖轻点眉心,眼中顿时泛起一层青蒙蒙的光晕——正是那“骨相观气术”。
这术法还是上回招惹了游魂后特意学的。虽说青天白日鬼物难显形,但保不齐这尸骨堆里藏着什么厉害角色。比起上回用的“牵魂引”招惹是非,倒不如首接观骨辨气来得稳妥些。
透过法眼望去,只见崖下白骨森森,多数己黯淡无光。
偶有几具骨殖表面凝结着霜纹,在术法视野中泛着幽幽蓝光,惊奇异常。
石犁仔细分辨着霜纹走向——同源尸骸的纹路走向一致。
……
无名山的悬崖终年不见天日,阴湿的岩壁上爬满了青黑色的苔藓,湿漉漉地泛着幽光。石犁指尖轻触,那苔藓竟如活物般微微收缩,渗出粘稠的汁液。
“倒是会挑地方长。”
她轻哼一声,手腕翻转,一根晶莹剔透的水晶丝线自袖中滑出。
指尖一弹,缚神蛛丝“嗖”地激射而出,牢牢黏在岩缝间。
蛛丝在阴风中绷得笔首,嗡嗡震颤,宛若一张无形的琴弦。
石犁身形一荡,衣袂翻飞间人己凌空垂落。才降下三丈有余,忽闻“唰唰”两声破空之响——
那看似无害的苔藓竟如毒蛇般窜起,瞬间缠上她的脚踝!冰凉滑腻的触感顺着肌肤爬上来,带着刺骨的阴寒。
石犁心头一凛,足尖猛地一蹬,身形在半空中硬生生扭转。心剑出鞘如龙吟,“叮叮当当”一阵脆响,袭来的苔藓尽数斩断。
断落的苔藓在地上扭曲蠕动,露出里面包裹的森森白骨。
这分明是未消化的指骨碎片,还粘连着些许腐肉。
这些苔藓竟是吃人的!
想必往日来此寻宝的修士,稍有不慎便被其缠住,在绝望中化作养料!
石犁抬头望了望天色。幸亏是白日下来,这些妖苔行动尚且迟缓。若在阴气最盛的夜晚......
想到此处,后颈不禁感觉凉飕飕的。
崖风呜咽,几缕挣脱的苔藓露水还黏在石犁衣摆上,滋滋冒着青烟。
石犁屈指弹去,看着布料上蚀出的蜂窝状小孔,不由咂舌——这妖苔露水居然像化骨水,能侵食人体。
幸亏平日炼器没偷懒顺带着一起锻体,否则这会儿脚踝怕是要变成蜂窝煤了。
头顶忽地飘来支荒腔走板的童谣,调子七扭八歪。抬头望去,胖三圆滚滚的身影正在崖边晃悠,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褪色的拨浪鼓,正对着深渊摇头晃脑地哼唱。
那歌声像被门夹了尾巴的猫儿叫春,偏生词句又甜得发腻:
“小桃红,摘灯笼,爹爹买糖囡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