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汉诺威的山涧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湍急的水流撞在犬牙交错的岩石上,激起碎玉般的水花,轰鸣声回荡在山谷间。埃塔·多伊尔蜷缩在篝火旁,褪色的紫色裙摆沾满泥浆,绷带缠绕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头的旧伤。
她身旁三个同伙也是满脸疲惫,其中一个正用匕首挑着篝火,火星溅在满是补丁的皮衣上,转瞬即逝;另一个将脸埋在膝盖间,肩膀不住颤抖;还有个沉默地擦拭着生锈的左轮手枪,金属部件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又冷又饿,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红发女子玛吉狠狠往火堆里丢了根枯枝,火焰骤然窜起,映得她脸上的刀疤狰狞可怖,喉间溢出的话语裹着浓重的怨气,"当初抢的钱还没捂热,现在倒成了催命符。那些钞票沾着血腥味,烫得人拿都拿不稳!"她突然踹翻脚边的水壶,铁皮撞击岩石的声响惊飞了附近的夜枭。
埃塔盯着跳动的火苗,思绪不受控地回到西个月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沼泽深处的木屋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埃塔和她的十几个姐妹蜷缩在发霉的墙角,手中的枪因潮湿而频频卡壳。腐木在雨水浸泡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突然,木门被猛地踹开,刺骨的冷风裹挟着雨水灌了进来。一个戴着宽檐黑帽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帽檐下的阴影遮着半张脸,腰间的双枪在闪电中泛着幽蓝的光。他身后六个手下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封死了所有退路,靴底踩过烂泥的声音像毒蛇吐信。
埃塔挣扎着想要举枪,却被男人身后的一个壮汉一把抓住手腕,剧痛让她手中的枪“当啷”落地。冰凉的枪管抵住她的太阳穴,她甚至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雪茄味,混着雨水腥气呛得她眼眶发酸。
"听说你喜欢抢银行?"男人的声音富有磁性,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他突然松开手,埃塔失去支撑,重重地瘫倒在泥泞里,溅起的污水瞬间弄脏了她最珍视的紫色缎带。那是她从第一个抢来的珠宝盒里找到的,一首小心珍藏,此刻却沾满了泥浆。
"我给你个机会。"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枚银币,在指尖转动。月光透过破窗洒在银币上,刻着绞刑架图案的金属反光刺得埃塔睁不开眼。她眯起眼睛,看着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两周后,会有两个女人来找你。"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仿佛在谈论天气,"如果你能杀了她们,我放你们走。"他故意停顿,让这句话的每个字都重重砸在埃塔心上,"要是办不到......"
银币突然被精准地抛向埃塔,重重落在她颤抖的掌心,寒意顺着皮肤迅速蔓延。"圣丹尼斯的绞刑架正缺几个新鲜面孔。"男人的声音带着戏谑,仿佛这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埃塔想要开口质问,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她看着男人转身,黑色风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的六个手下如同影子般跟在身后,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死寂。
雨声渐渐盖过了埃塔剧烈的心跳声。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银币,绞刑架的图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身旁的姐妹慢慢爬起来,脸上满是惊恐和不解。但埃塔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的命运己经被卷入了一场可怕的赌局。而那个神秘男人,显然是这场赌局的庄家。
篝火突然爆出声响,迸溅的火星落在埃塔手背,灼痛让她猛地回神。她摸出藏在衣襟里的银币,上面的绞刑架纹路己经被汗水和血迹磨得模糊。那次遭遇后,她们辗转流落到莱莫恩的一个村庄。在酒馆的喧闹中,埃塔偶然听到矿工们谈论矿业小镇到圣丹尼斯银行的运钞马车。
本以为是天赐良机,却不想在劫车当日,树林里突然窜出另一伙土匪。对方人数远超她们,子弹如蝗般扫来,埃塔看着最信任的姐妹贝丝被流弹击中,鲜红的血喷在装满钞票的帆布包上,温热的液体溅到她脸上,咸腥的味道让她几近窒息。贝丝临终前还紧握着她的手,嘴角溢出的血泡混着气音:"埃塔,带着大家......"
"那些女警察......"埃塔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她们的枪比平克顿的还快,靴子上的钢钉能在泥地里跑得比鹿还快。"她想起莎迪举着镀镍M1899的模样,枪管反射的冷光仿佛死神的镰刀,第一次交火时,玛丽的帽子被擦着头皮打飞,布料撕裂的声音至今仍在她耳边回响,"要不是我们熟悉地形,在沼泽里设下陷阱,早就被她们一锅端了......"
"可现在呢?"莉迪亚抱紧双臂,身体在寒风中不住颤抖,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群土匪追着我们不放,女警察又像幽灵似的阴魂不散。埃塔,咱们真能撑下去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目光扫过同伴们疲惫不堪的面容。
山风裹着雪粒如钢针般扑进营地,埃塔·多伊尔猛地瑟缩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拢紧那件破旧的披肩。她的金发在狂风中肆意翻卷,沾着泥垢的发丝被吹得凌乱不堪,几缕湿漉漉地粘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却怎么也遮挡不住她眼底燃烧的复杂情绪。篝火在风中摇曳不定,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岩壁上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恍惚间,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将她吞噬。那年她才13岁,身形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嗜赌如命的父亲红着眼,将她拽到农场主面前,换来一沓冰冷的钞票。那个雨夜,她被粗暴地推进冰冷潮湿的铁笼,铁栏杆上的锈迹蹭破了她的手腕,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呜咽。农场主的手掌握着皮鞭,狞笑着逼近,皮鞭破空的呼啸声与她的哭喊交织在一起。每天只能分到半碗馊粥,饥饿感如影随形,她常常蜷缩在角落,数着铁栏杆上的锈斑,盼着能有一丝逃离的希望。
后来,她终于找到机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用藏了许久的碎瓷片,狠狠刺向农场主的喉咙。温热的鲜血溅在她脸上,刺鼻的血腥味让她颤抖,却也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然而,逃离农场后,等待她的不是自由,而是更深的深渊。
她辗转来到陌生的城镇,被老鸨虚假的笑容迷惑,以为找到了容身之所。可踏入妓院的那一刻,才发现这是另一个炼狱。老鸨甜言蜜语地承诺会照顾她,转眼就将她推向一个个醉醺醺的嫖客。那些男人借着酒劲,对她肆意打骂,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她身上,疼痛让她几乎麻木。更可恶的是,镇上的警长时常来光顾,不仅享受免费的服务,还要从她微薄的收入里抽走一大半,贪婪的嘴脸让她作呕。
这些屈辱的经历,如同层层叠叠的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但在绝望中,她的内心发生了蜕变。曾经那个任人宰割、只会哭泣的羔羊,渐渐被仇恨和不甘填满。
她开始在黑暗中蛰伏,西处打听与她有着相似遭遇的女人,用自己的经历和承诺,召集起一群同样渴望改变命运的姐妹。她们利用在妓院工作的便利,打探富商们的行踪和财富信息,精心策划每一次抢劫。第一次行动时,埃塔的手还在颤抖,可当她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富商,在她们的枪口下瑟瑟发抖,跪地求饶时,内心的如火山喷发般不可抑制。
从那以后,她们在各个城镇间游走,如同鬼魅般穿梭在黑夜中。每一次成功的打劫,都让埃塔感受到力量,也让她变得更加狠厉。她们不再是任人欺负的弱者,而是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掠夺者,在刀尖上舔血,在枪声中求生,用暴力和鲜血书写自己的生存法则。
山风愈发猛烈,雪粒打在脸上生疼,却不及埃塔心中的痛。她握紧了腰间的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她知道,现在的处境凶险万分,但骨子里的倔强和不甘让她不愿低头,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奋力一搏。
"我在矿业小镇散布了消息。"埃塔突然起身,眼中闪过疯狂的光,篝火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岩壁上,随着火焰摇曳扭曲,"他们会来的,所有人都会来。"她握紧腰间的锯短枪管的双管霰弹枪,枪托处因长期握持留下了深深的汗渍,"等土匪和警察两败俱伤,我们就......"她的话戛然而止,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和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所有人瞬间抄起武器,埃塔示意同伴熄灭篝火。黑暗中,她摸到口袋里那枚银币,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这场赌局,要么通吃,要么赔上所有人的命。
玛吉凑到埃塔耳边,压低声音:"你确定这法子能成?要是他们联手对付我们......"
"他们不会。"埃塔盯着山涧下游的方向,那里有几处天然的岩石屏障,正是设伏的绝佳位置,"土匪想要钱,警察想要人,各怀鬼胎。我们只需要等他们咬得两败俱伤,再补上最后一刀。"
她伸手摸向腰间的炸药包,这是她们从矿业小镇偷来的,她们用仅剩的火药和碎铁片自制的,"就像当初在黑水镇,我们用煤油和火把,烧得那些混蛋屁滚尿流。"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黑水镇的那个夜晚,她们伪装成潜入富商的庄园,趁其不备点燃了酒窖。熊熊烈火中,她们扛着装满钞票的布袋冲出火海,身后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那时的她们意气风发,坚信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而如今,曾经二十多人的队伍,只剩下眼前这三个伤痕累累的姐妹。
莉迪亚突然指着远处:"有火把!至少二十人,正沿着山道上来。"
埃塔眯起眼睛,在黑暗中辨认着火光的方位。土匪的队伍在左侧,举着粗糙的火把,行进间吵吵嚷嚷;右侧则是两道冷冽的白光——那是莎迪和伊芙琳的提灯,光线平稳而锐利,如同她们手中的枪。
"准备。"埃塔将步枪架在岩石缺口上,"等他们进入峡谷,玛吉负责引爆左边的炸药,莉迪亚炸右边。记住,我们只要活着离开。"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寒风灌入肺中的刺痛,这熟悉的感觉让她找回了几分昔日的狠劲。
当第一声枪响划破夜空时,埃塔知道,这场困兽之斗,终于拉开了帷幕。她看着子弹在峡谷间穿梭,火光映亮每个人扭曲的面孔,心中默念:要么生,要么死,绝不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