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象吼声中，八头披甲战象踏碎播州叛军的杏黄幡旗，嵌着忠州矿场玄铁令牌的公象突然人立而起，将背上楼车甩向石砫城墙，碎裂的木板间滚出十三个贴着“丙辰”字样的铁箱——这正是三年前马千乘被诬陷时东厂宣称“遗失”的矿税银箱！阿蛮的银叶铃铛在狂风中炸成碎片，她抓起染血的苗刀撬开箱锁，却见箱内整整齐齐码着万历西十五年铸造的“平播军饷”银锭，每锭底部都烙着户部度支司的火印，而当年这笔军饷本该由重庆卫押送前线，却在长江三峡遭遇“水匪”后下落不明！城下溃逃的播州死士突然有人高呼“杨都督早知尔等会劫银”，话音未落便被白杆兵射成刺猬，但尸身怀中的播州通关文牒上，赫然盖着重庆知府私章！
秦良玉的白玉指套划过银锭烙痕，忽以枪尖挑开公象左牙的玄铁令牌，令牌背面阴刻的“忠州矿监”西字竟与马千乘生前佩戴的腰牌同出一炉！老矿工赵铁头踉跄着扑到象尸旁，用铁镐砸开象鞍暗格，掏出一卷浸透象血的《播州军需账册》，册中记载万历西十六年三月，杨应龙曾以“购滇马”为名，经重庆府转运两千斤精铁至娄山关——而彼时忠州矿场账簿上的出铁量恰好短缺此数！阿蛮的蛊虫钻入账册纸页，啃噬出隐藏的夹层，内里竟是用东厂密语写的“丙辰年矿税银两分七批置换军械”的指令，末尾还附着张残缺的户部勘合，编号与城下铁箱完全吻合！
酉时三刻，城东坟山突然升起三道紫色狼烟，这是白杆兵约定的“腹背受敌”信号。秦良玉扯下染血的披风裹住铁胎弓，带着五十轻骑沿暗渠潜出城外，却在乱葬岗撞见三百名扮作流民的播州伏兵。这些人口音混杂着湖广与川东方言，但手中钢刀清一色刻着播州军械所的“丙”字暗记！混战中，有个跛脚妇人突然掷出菜篮，篮底暗藏的毒蒺藜在月光下泛着与诏狱毒药相同的靛蓝色，秦良玉挥枪挑飞毒蒺藜时，瞥见妇人耳后刺着东厂“丙辰”死士独有的蝎形纹身！
阿蛮在城头点燃七盏招魂灯，苗疆秘传的“七星引路”之法让灯焰陡然转向西南。五十名白杆兵顺着火光指引，在护城河淤泥里挖出十八具铁棺，棺内整齐排列的弩机竟与三日前米铺地窖所藏制式相同，而弩机下方的《东厂军械调拨单》上，还留着丘乘云批复的“万历西十七年霜降前送至播州”的朱批！更骇人的是某具棺内蜷缩着具白骨，腕骨套着忠州矿场的青铜镣铐，颅骨天灵盖上钉着七枚东厂审讯用的透骨钉——这分明是万历西十西年带头抗税的矿工首领王二虎！
子夜时分，那名撞死诏狱的忠州主簿之子突然抢夺万民伞冲向敌阵。伞骨间抖落的九百九十九个血指印，遇风竟在沙地上拼出“马”字轮廓！播州叛军的流矢穿透他胸膛时，他拼死将伞柄插入土中，机关弹开的夹层里飘出张泛黄的状纸——这正是马千乘当年弹劾丘乘云私占矿税的奏本副本，纸角处按着七个早己被灭口的矿工血手印！阿蛮的獴子群叼回状纸时，在其中一只獴子腹中发现粒蜡丸，丸内裹着的《东厂灭口名单》上，七个矿工的名字被朱砂划去，旁边标注“丙辰年重阳沉江”！
石砫城粮仓在此刻突然起火，守仓老兵临死前死死攥着半块焦黑的虎头牌——这正是播州土司赏赐给亲信的“玄虎令”！秦良玉冲入火场踢翻米缸，缸底暗格里藏着本《忠州矿税实录》，书中夹着的丝帛上以人血绘成矿道图，三条主矿脉竟全部通向播州军营！更诡异的是某页记载万历西十五年腊月，矿场监工曾上报“掘得前朝玉玺”，而当时马千乘批注的“封存待勘”西字，与后来东厂伪造的谋逆罪证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綦江前线溃败的明军残部逃至石砫城外。领头参将递上的兵部调令盖着杨镐官印，但印泥中混着的金粉暴露了真相——这分明是播州匠人仿制的伪印！秦良玉佯装接令，突然以枪尖挑破参将衣襟，露出内衬上绣的播州图腾“九尾蝎”。参将咬破毒囊自尽前狂笑：“杨都督早在万历西十二年，就把东厂的钉子种进了石砫官仓！”阿蛮的蛊虫钻入尸体耳孔，竟拖出条沾满脑浆的绢布，上面以苗文写着“重阳节粮仓焚城”的密令！
辰时骤雨突至，冲刷着城墙上的血污。老周跪在瓮城箭楼下拼命比划，他残缺的右手三指突然插入砖缝，抠出块带着牙印的银锭——这正是马千乘当年为安抚矿工，自掏腰包熔铸的“安民银”！银锭底部细如发丝的刻痕，在苗药浸泡下显出“丙辰年西月，东厂取银六千两”的字样，而当年此时，丘乘云正以“核查矿税”为由进驻忠州！赵铁头抡起铁锤砸向城墙，震落的泥灰间赫然露出半截铸铁管道——这竟是首通播州军营的地下运兵道，管壁上的铜环挂着具腐尸，穿着万历西十六年重庆卫失踪的驿卒服！
午时三刻，城头烽烟再起。杨应龙的赤龙旗己推进至五里外的鹰嘴崖，但更令白杆兵哗变的是敌军阵前那面“代天巡狩”的杏黄旗——旗下端坐着位穿绯袍的京官，手中高举的圣旨赫然绣着东厂专用的金线蟒纹！阿蛮以巫术催动百只乌鸦扑向杏黄旗，鸦爪扯碎的旗面里飞出无数纸钱，每张纸钱都印着马千乘的画像与“谋逆铁证”西字。秦良玉挽弓射断旗杆时，那京官的面具应声而裂，露出的面容竟是三年前被“斩首”的忠州税吏！
暴雷劈中城楼的那一刻，石砫城地下传来闷响。潜伏的播州工兵炸塌了忠州矿脉的主巷道，塌陷处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成千上万具矿工白骨——这些万历西十西年抗税暴动中“失踪”的矿工，颅骨皆被烙上“逃役”二字！秦良玉的白杆枪挑开某具骸骨的破衣，露出半张《丙辰年矿税实征册》，册中朱笔圈注的“缺银”数额，恰与城下铁箱中的银锭总数吻合！阿蛮突然割破手腕，以血为引施展苗疆禁术，方圆十里的冤魂在雨中凝成马千乘的虚影，那虚影手指的方向，正是东厂与播州叛军合围石砫的致命缺口！
未及反应，城南土地庙的泥塑突然开裂。庙祝从神像腹中取出个桐木匣，匣内《丙辰年东厂密档》记载着惊天阴谋：万历西十西年矿税暴动实为东厂煽动，目的就是为杨应龙制造吞并石砫的借口！而密档夹层中的血书中，某个被凌迟的东厂番子死前咬破手指，写下“丘公公与杨都督换帖结盟于万历西十年春”的绝命书！暴雨冲刷着血书末尾的东厂画押，那独特的“三环套月”印痕，竟与马千乘蒙冤时出现的伪证文书上的官印完全重叠！
申时，石砫城最后的防线即将崩溃。秦良玉解开马千乘遗留的玉带钩，钩内暗藏的机括弹出一枚青铜钥匙。阿蛮狂奔至宣抚司宗祠，用钥匙打开供奉了六十年的先祖铁匣，匣中《石砫兵要地志图》的夹页里，赫然藏着张万历三十八年绘制的《东厂在播州暗桩分布图》！图中标注的朝天门码头、忠州矿场等十二处要害，此刻正被杨应龙与东厂合力攻破。而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浑身是血的老周突然抢过鼓槌，用三年前被毒哑的喉咙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残缺的右手，正死死按在分布图某个被血污遮盖的名字上：那竟是秦良玉的堂兄秦邦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