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像塞满了浆糊，浑浑噩噩的。墨荷玉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跟着爸妈走完了上坟那一套流程，烧纸、磕头、念叨祖宗保佑……
等她稍微回过神，人己经坐在了自家客厅松软的沙发上。
阳光暖融融地透过窗户，洒在窗台那几盆绿萝上，叶片油亮亮的。
厨房里飘来隐隐约约的香味儿，是老妈最拿手的茴香馅饺子。
一切都熟悉得让人心头发酸。
“哎呦，姑娘，妈都忘了这饺子了！”老妈的声音带着点懊恼从厨房传来，“汤圆咱明天吃，行不？”
墨荷玉盯着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眼神有点发首，好半晌才喃喃回应：
“好……我不急……”
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
这里是她的家，完好无损。没有冲天火光，没有呛人的浓烟，没有烧焦的痕迹。
沙发、电视、墙上那张有点傻气的全家福……一切都定格在记忆里幸福最的样子。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层脆弱的糖衣，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姐～～～”
一声刻意拖长的呼唤把她从恍惚中猛地拽了出来。
“啊？”墨荷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心脏像是被攥了一下，“怎……怎么了？”
弟弟墨晚枫那张谄媚的笑脸立刻凑到了眼前，带着点狡黠。
“姐姐～我最最好的姐姐～”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墨荷玉不动声色地往沙发边缘挪了挪屁股，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少来这套！说，什么掩护？作业没写还是又跟人打架了？”
“我……”墨晚枫刚想开口。
“臭小子！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老爸的怒吼声及时从阳台方向炸响，“你养个猫你又不管！到头来还不是你妈和我操心？铲屎、喂食、掉毛，烦都烦死了！”
“爸！我发誓！这次我真会管的！我天天给它铲屎！我保证！”
墨晚枫立刻调转火力，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你发誓？你之前养那只鹦鹉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喂食、清理鸟笼子，最后不都是我？”
老爸的声音充满了不信任的怒火。
“好了！停！”老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一脸不耐烦，“要吵一边吵去！你们俩别在这儿折腾我姑娘！没看她刚回来，魂儿还没落定呢？”
这鸡飞狗跳的日常烟火气，这带着点吵闹的温暖……
像一场盛大而真实的梦境，美好得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墨荷玉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这幸福像温水，会让她溺毙在怀疑里。
她需要答案。
她顿了顿，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妈，我……我出去一趟，透透气，马上回来。”
“行行，”老妈挥挥手，“记得注意安全，别二乎二乎的让人拐了去！早点回来吃饺子！”
“知道了。”
墨荷玉应着，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门。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街道熟悉得让她心痛。
她凭着本能，脚步有些虚浮地走着，穿过熟悉的街道，拐进那条走了十几年的小巷。
青石板路，斑驳的墙壁，尽头那扇漆皮有些剥落的旧木门。
“咚咚咚。”
“咚咚咚。”
门里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接着是陈俊南那熟悉又欠揍的腔调，隔着门板都能想象他挑眉的样子：
“哎哟，这个点儿还有人找我？猜着只能是——”
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俊南那张带着点痞气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是她，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眼睛里闪着光：
“嘿！看来是猜对了！大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我这儿来了？”
墨荷玉看着他，那张鲜活的脸，这真实的场景，和她记忆中那个满身血污的陈俊南重叠又撕裂。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点发干，一堆话堵在嗓子眼，最终只化成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陈俊南……你……”
“停！”陈俊南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倚在门框上，“让小爷再猜猜？您这是……”
“啧！”
墨荷玉那点紧张和迷茫瞬间被这熟悉的欠揍劲儿冲散了一半，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丫猜个屁！没完了是吧？上瘾了？”
“行行行。”
陈俊南举手做投降状，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却一点没减。
“那您说，小爷我洗耳恭听。”
他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墨荷玉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迫切和恐惧：
“陈俊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个……能死人的地方？”
她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细微的变化。
陈俊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更大、更浮夸的困惑表情，眉头夸张地拧起来：
“什么地方？咱俩一起去过的？猫咖？狗咖？还是……酒吧啊？哎我说大小姐，酒喝多了伤身，也别太频啊，这都出幻觉了？”
“不是！”墨荷玉急得声音都拔高了，“不是那些地方！是那个……有门，有规则，会死人的地方！”
“哎哟喂。”
陈俊南夸张地叫了一声，伸出手，带着点凉意的指尖就探向了墨荷玉的额头。
“大小姐你发烧了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也没烧啊……”
他煞有介事地摸了摸，又摸了摸自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脸真切的担忧。
看着他这副完全不知情、甚至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的模样，墨荷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窟窿。
巨大的失落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她。
果然……是梦吗？
一场无比清晰、无比残酷的噩梦？
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些挣扎和恐惧？
“哦……”
她眼神黯淡下去，低声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是梦……只有我……看梦境互不互通……”
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自我怀疑。
她拍开陈俊南还停在她额前的手，那股支撑她走到这里的力量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
她转过身，只想快点离开，回到那个“正常”的、安全的、没有终焉之地的家去。
脚步刚迈出去两步。
身后传来陈俊南那刻意拖长的、带着浓浓戏谑的京腔：
“哎——我说大小姐，您这性子怎么还这么急啊？我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啊？”
“嗯……？”墨荷玉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地上。
那语调……太熟悉了。
不是刚才那种装傻充愣的疑惑，而是他惯常的、带着点蔫坏儿的调侃。
她猛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映入眼帘的是陈俊南那张放大的、笑得无比欠揍的脸。
刚才的担忧和困惑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的狡黠和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洋洋。
一股火气“噌”地首冲墨荷玉天灵盖，烧掉了所有的迷茫和失落，只剩下被耍弄的羞恼。
“陈——俊——南！”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出来，眼睛瞪得溜圆。
“你丫——忽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