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

时间的尺度在意识的混沌熔炉中早己失效,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墨荷玉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睁眼,更像是在一片虚无中重新点亮了感知的灯塔。

然而,映入她意识的光景,己不再是那片令人窒息的、纯粹的黑暗。

但巨大的信息冲刷带来的后遗症如同海啸过后的狼藉,席卷着她原有的认知。

睁开“眼”的刹那,思维像是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

那些刚刚沉入意识深海、尚未完全梳理消化的、庞大如星河般的“额外”记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泛起混乱的涟漪,狠狠撞击着她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自我认知”。

秦丁冬……金元勋……

这两个名字在意识中浮现,带着一种遥远的、标签式的熟悉感,如同翻阅一本旧相册里褪色的名字注释。

她甚至需要费力地“思考”一下,才能将名字与面前两张凝固的脸庞勉强对应起来

一种深沉的恍惚感擒住了她。

我是谁?

我是刚刚在黑暗中沉沦、背负着焚家之痛、愧对陈俊南的墨荷玉?

还是那个在零碎闪回的记忆碎片里,似乎经历了无数次生肖游戏、挣扎求生七十余年的“另一个”墨荷玉?

这具身体,这个灵魂,此刻容纳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混乱的集合体?

意识像一艘刚刚经历风暴、船帆破碎、罗盘失灵的船,在陌生的意识海域里无助地漂荡。

这……算是逃离了那如影随形、焚心蚀骨的「因果」了吗?

那个将她从温暖家园拖入火海、又从火海抛入终焉之地、最终导向眉心冰凉的沉重锁链……断裂了吗?

还是说……这记忆的洪流,这重塑的意识,这重新锚定的“存在”……不过是另一段更庞大、更诡谲、更深不可测的「因果」之网,悄然张开的起点?

一个由无数个“她”的过去交织而成的、新的漩涡?

我这是……还活着吗?

身体似乎能感受到冰冷地面的触感,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心跳。

可是,经历了意识被撕裂、记忆被洪流冲刷、濒临彻底湮灭的过程后,这种“活着”的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

还是说……

眼前的秦丁冬、金元勋,这房间,甚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都不过是她灵魂彻底消散前,最后投射出来的一丝自我安慰的幻影?

一场精心编织的临终迷梦?

“开什么……玩笑……”

一个声音,低沉、压抑,带着剧烈的颤抖和一种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被背叛的愤怒,如同冰冷的锥子,猛地刺破了墨荷玉恍惚的迷雾。

“齐夏……你他妈……算计我……?”

是陈俊南。

那声音虽然微小,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将墨荷玉游离的意识狠狠劈回了“现实”的锚点。

她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陈俊南就在不远处。

但他不再是那个总带着点痞气、眼神里藏着点狡黠的陈俊南。

他低垂着头,肩膀以一种不自然的幅度耸动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

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发抖,不像是寒冷,而像是某种巨大的、无法宣泄的情绪正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濒临爆炸的边缘。

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似乎在用肉体的疼痛来压制灵魂深处的风暴。

“老陈……?”

墨荷玉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和担忧。

看到陈俊南这副模样,她心中那点因自身混乱而产生的恍惚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无措取代。

“大小姐……”

陈俊南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磨过喉咙,带着血沫和嘶哑。

“小爷我现在……人有点乱……”

“没事……没事的……”

墨荷玉几乎是本能地、手忙脚乱地想要靠近,想要安慰,却又在几步之外硬生生停住。

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落在何处。

她从未见过陈俊南如此失控,如此……破碎的样子。

至少她没亲眼见过。

他像一座正在从内部崩裂的山,任何外力的触碰都可能加速他的坍塌。

“你……好好想想……冷静点…………”

她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自己词穷得可怕。

“小爷我一心……一心只想帮他齐夏逃出去……”

陈俊南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里面翻滚着痛苦、愤怒、迷茫和被彻底愚弄的绝望。

“我信他,我赌上一切信他,可是……可是我之前那些队友呢?那些因为信我、跟着我、死在前面的无辜的人呢?”

“他们的命……谁来买单……?”

那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负罪感。

她想开口安慰。

想告诉他事情或许没那么糟?

想说他尽力了?

想说逝者己矣生者当自强?

但所有的言语都卡在喉咙里,像一团冰冷的棉花。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不了解情况。

这是最致命的一点。

那些涌入的记忆碎片里,关于陈俊南的过去,关于齐夏的谋划,关于那些“无辜队友”的牺牲……

如同散落在意识海洋深处的珍珠,她能看到它们微弱的光芒,却根本无法清晰地串联起来,更无法理解其中的前因后果和那份沉痛的分量。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古老的箴言,此刻如同冰冷的界线,横亘在墨荷玉与陈俊南之间。

她自己的痛苦尚且沉重如山,尚且在新旧记忆的撕扯中痛苦不堪。

她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去轻飘飘地抚平陈俊南此刻那鲜血淋漓、痛彻骨髓的伤口?

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刻的绝望和自责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虚伪?

任何试图开解的努力,都可能变成在他本就血肉模糊的心上,再残忍地撒上一把盐。

她做不到。

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因痛苦而颤抖的背影,感受着那份沉重的绝望在空气中弥漫。

如同被无形的荆棘缠绕,进退维谷,无能为力。

她混乱的意识里,属于“墨荷玉”的愧疚,与那庞大记忆中残留的、对“陈俊南”的某种深刻羁绊,此刻交织成一种更复杂、更令人窒息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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