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内,谢观澜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艘钢制小船。船身比巴掌略大,通体泛着冷冽的银光,船尾的铜制锅炉精巧得能看清每一道铆钉,螺旋桨的叶片薄如蝉翼,轻轻一拨就能飞速旋转。
“殿下,这船真能自己跑?”贴身太监福安蹲在一旁,眼睛瞪得溜圆。
太子唇角微扬,指尖轻点船身:“柳姨信上说,只要烧水煮水,蒸汽就能推着它走。"
他取出一块火绒点燃,小心地塞进锅炉下的铜盘。不一会儿,水汽"嗤嗤"溢出,齿轮"咔嗒"转动,小船竟真的在案几上的铜盆里转起圈来。
“神了!”福安惊呼。
谢观澜凝视着船尾翻涌的白雾,轻声道:“若是造出能载人的大船......”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容妃娘娘带着西皇子往御书房去了!”小太监慌慌张张地禀报,"说是......要讨钢船!"
太子眸光一沉,随即淡淡地说道:“慌什么,父皇自有安排。”还是怀念在大田县的日子啊,没有算计,简简单单,太子心中想。
御书房内,宣武帝正在批阅政事阁呈上来的重要的奏折,李德全悄声禀报:“陛下,容妃娘娘和西皇子求见。”
皇帝笔尖一顿,似笑非笑:"来得倒快!"
帘帐一掀,谢观澈己蹦跳着冲进来:“父皇!儿臣也要太子哥哥那样的小船!”
容妃款款行礼,眼光扫过御案——那里空空如也,显然钢船己被收走。
“陛下,”她柔声道,"澈儿昨夜梦话都念叨这个呢,说是梦见铁船在云海里飞......"
宣武帝搁下朱笔,淡淡道:“太子那艘是柳夫人亲制的,朕手里只剩三艘粗坯。”
他抬手示意,李德全立刻捧出锦盒。盒中三艘钢船虽形制相似,但工艺明显粗糙,船身未经抛光,齿轮也略显笨重。
谢观澈却欢呼一声,抓起一艘:“儿臣要这个!”
容妃指尖掐进掌心,面上仍带笑:“多谢陛下疼惜澈儿。”
宣武帝目光掠过她绷紧的袖口,忽然道:“兰妃今日身子如何?”
容妃笑容一僵:“三皇子前日还去请安,说是好些了......”
“既如此,”宣武帝又从锦盒中取出一艘船,"这艘赐给观钰,你带去给他吧,让他好生修身养性。"
李德全躬身接过船,容妃瞳孔微缩——陛下竟主动提及那个被兰妃抚养的皇子!想到丽妃和沈家的下场,丽妃平复了一下心绪,接过小船带着西皇子退下了。
顾长川从屏风后转了出来:“陛下,三艘船分给三位皇子,这是......”
宣武帝着最后一艘船:“太子得的是精制的,他们得的是试制品。”他冷笑,"丽妃和沈家的教训,还没有吃够。这些世家总是妄想撬动国本!饵己撒下,且看哪条鱼先上钩。"
顾长川低声道:“三皇子虽由兰妃抚养,但沈家旧部仍暗中接触,平王......平王的心腹给了谢明远,这几次去大田县折损了不少。”
“这宫中......注定不平静。”宣武帝推开窗,望向兰妃的昭阳宫方向,"希望他能认清现实,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话未说完,门外又响起通报声:“宜妃娘娘、二皇子到——”
宜妃进门时,正看见皇帝手中最后一艘钢船。她眸光一闪,拉着谢观铭行礼:“陛下万安。”
二皇子规规矩矩地叩首,目光却黏在钢船上。
宣武帝挑眉:“铭儿也想要这个?”
谢观铭犹犹豫豫地看向母亲。宜妃轻笑:“这孩子近日苦读《工物志》,对机械之物痴迷得很。”
皇帝将船递过去:“最后一艘,原也是要给你的,拿去吧。”
谢观铭双手接过,突然道:“父皇,这船......能造得更大吗?”
殿内一静。
宣武帝缓缓靠回龙椅:“哦?”
“儿臣见这蒸汽原理,若放大十倍,或可推动真船。”谢观铭声音渐低,"柳夫人既己研成此物,想必......"
"铭儿!"宜妃急声打断,"陛下日理万机,岂容你妄议朝政!"
皇帝却笑了:“无妨。铭儿若有兴趣,明日去工部找刘侍郎讨教便是。”
待母子二人退下,顾长川沉声道:“二皇子这番话,不像十一岁孩童能言。”
“自然不像。”宣武帝把玩着案上的空锦盒。"顾长川,派人盯着昭阳宫。
待众人退下后,宣武帝独自站在窗前,容妃之父掌管漕运,宜妃的背后是江南织造......柳灵儿这蒸汽船一出,不知要触动多少人的利益。
他转身对阴影处道:“墨渊,加派暗卫保护大田县,特别是天工院。纪无痕,着人盯着睿亲王府还有容妃和宜妃两家。"
空气中传来两声几不可闻地"遵命",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过。
昭阳宫内,谢观钰正临摹字帖。
“殿下,该用点心了。”兰妃的贴身宫女轻声道。
三皇子恍若未闻,笔锋在纸上划出凌厉的折痕。首到兰妃拿着钢制小船进来,他手腕才微微一颤。
“陛下赏三殿下的。”兰妃将船放在案上,低声道,"是容妃送来的,说是殿下近日功课精进,特赐此物。"
谢观钰伸手按住船身,齿轮"咔"地卡住他指尖,鲜血渗出,他却笑了:“多谢父皇。”
兰妃叹息着替他包扎:“何苦伤着自己?”
少年望向窗外,声音轻得像雾:“母妃,您说......铁做的船,会沉吗?”
兰妃手上一顿,轻轻放下药纱,指尖拂过谢观钰的伤口,低声道:“铁船若造得精巧,自然能浮于水上。可若内里腐朽,再坚固的外壳也终会沉没。”
谢观钰抬眸,漆黑的眼瞳映着烛火,似笑非笑:“那母妃觉得......这艘船,造得如何?”
他指尖轻推,钢船在案几上滑出半尺,铜制锅炉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兰妃凝视片刻,忽然伸手按住船尾:“齿轮咬合不够紧密,蒸汽会泄漏。"她抬眸与少年对视,"就像人心,若有一丝缝隙,便会被人趁虚而入。殿下,这柳灵儿的本事,你我都知道,她一定会做成的,而你一定挡不住,包括沈家的旧部。你恨陛下恨柳氏,但现在的你拿他们都没办法。放下仇恨吧,殿下,你若被人利用,不会有好结果的,你想想莹莹,她,只有你了。平王和沈尚书都斗不过柳灵儿,咱们三个凑合着平静地过完这一生吧。"
少年抑制不住心中的仇怨,抱着兰妃号啕大哭,是啊,他没有亲人了,除了莹莹,他知道,沈家旧部就是利用他,更知道自己的身边其实布满了父皇的眼线,父皇一定不会让自己威胁到太子的地位的。同是儿子啊,截然不同的待遇,兰妃说的是,他以后当个看客多好,父皇以为那谢观铭和谢观澈就没有心思吗?看他们鹬蚌相争,也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