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货市场的樟脑味呛得人太阳穴发涨,苏怀瑾蹲在"老墨斋"招牌下,玻璃柜里泡着条蛇尸药酒,蛇眼正好盯着她手里泛潮的遗嘱复印件。
"姑娘,买墨条还是拓碑?"柜台后伸出只枯手,指甲缝塞满朱砂,"乾隆年的松烟墨,能治月经不调。"
"治心病吗?"苏怀瑾把遗嘱拍在秤砣上,"03年的印泥,鲜红得像刚宰的鸡血。"
老头摘了老花镜哈气,镜片白雾蒙住柜台上"打击文物造假"的告示:"火漆印?"
"生死印。"苏怀瑾掏出个塑料袋,裹着从祠堂香炉扒的香灰,"劳驾验验,这印泥掺了几成阳寿。"
老头突然抄起鸡毛掸子扫柜面,灰尘在阳光里炸成蘑菇云。苏怀瑾的孕肚擦过青花笔洗,胎动震得洗里锦鲤纹漾起涟漪。
"零三年非典闹得凶。"老头用镊子夹起遗嘱,"国营厂印泥都掺石灰粉防潮,盖出来是猪肝色。"
"这份红得能当喜帖。"苏怀瑾摸出江父生前用的旧钢笔,笔帽刻的"2003.6"正扎在遗嘱日期上。
老头从博古架底层掏出个铝饭盒,盒里彩色粉笔头泡在煤油里:"二十块,给你儿子玩。"
"是闺女。"苏怀瑾碾碎粉笔末抹在印泥处,"03年厂矿子弟小学的粉笔,遇假印泥会泛绿。"
粉笔灰突然嗞啦爆出火星,老头猛摔饭盒:"找死啊!这掺了氯酸钾!"
火苗窜上博古架的《兰亭序》赝品,苏怀瑾抄起蛇尸药酒泼过去。酒精助燃的火舌里,遗嘱上的"江"字突然洇出蓝丝——当年林栖梧在祠堂往印泥里掺的纺织染料遇热显形。
"作孽!"老头踩灭火星,"三十年前棉纺厂大火,烧的就是这种染色剂!"
苏怀瑾的胎动突然剧烈,她扶住柜台摸到暗格里的放大镜。镜腿刻着"栖梧纺织厂1987"——正是祠堂火灾同年的纪念品。
"您这放大镜..."
"烧不化的才是真家伙。"老头抢回镜子照遗嘱,"看印泥裂纹,像不像祠堂地砖缝?"
阳光斜切过镜面,在"江逾白"签名处聚成光斑。苏怀瑾掏出祠堂香灰撒上去,灰粒卡进笔画转折处的蜡质:"零三年印泥要掺蜂蜡防冻。"
"蜂蜡?"老头突然掰断旱烟杆,烟油滴在签名上,"这是石蜡!当年给尸首防腐用的!"
烟油在纸面凝成骷髅状,苏怀瑾的钢笔尖戳破"白"字最后一横。蓝黑墨水晕染处,显出张压印的收据——林栖梧2003年7月购买石蜡的凭证,编号与祠堂香炉刻的救灾物资单一致。
"假印泥盖真遗嘱?"老头用烟油描摹收据编号,"高啊,活人印泥盖死人名。"
"死人自己也盖过。"苏怀瑾亮出江母临终手印,祠堂供桌拓的朱砂痕正嵌着棉絮——当年火灾吸入的致癌物。
门外突传货郎鼓响,林栖梧的司机在摊前挑鼻烟壶。老头猛拽苏怀瑾蹲下,柜台玻璃映出司机后腰的汽油桶。
"从后门走。"老头掀开《清明上河图》赝品,背后墙洞塞着泛黄的消防检查单,"八七年棉纺厂消防记录,有你想要的配合比。"
苏怀瑾的孕肚卡在墙洞,胎动震落洞沿青砖灰。她摸到消防单背面的血指印——江母临终前攥着这张纸,血渍晕染的数值正是林栖梧篡改的混凝土配方。
"等等!"老头甩来半截粉笔,"用这个勾消防单编号,遇假血会变色。"
货郎鼓声逼近时,苏怀瑾的钢笔水甩在消防单上。蓝墨水与血渍交融成紫,突然析出细小的银色颗粒——当年林栖梧往血样里掺的铝粉,只为通过金属含量检测。
"活人血掺死人灰..."老头突然咳嗽着大笑,"难怪消防单重三克!"
司机踹门而入的刹那,苏怀瑾将消防单塞进孕妇装夹层。老头抡起砚台砸向蛇尸药酒,火焰吞没了柜台上的遗嘱复印件。
"找死!"司机挥汽油桶泼火,火苗却顺油迹反扑向他裤脚。
苏怀瑾从后巷垃圾堆翻出个铁皮盒,盒里江母的旧发夹正勾着张收据——2003年殡仪馆采购石蜡的发票,编号与遗嘱印泥里的完全一致。
胎动突然加剧,她倚着腐木柜拨通江浸月电话:"林栖梧买石蜡不是为防冻..."
"是为给我爸遗体美容。"江浸月的声音混着电钻声,"殡仪馆说遗体化妆师当年收过双倍钱。"
旧货市场飘来焦糊味,苏怀瑾用发夹划破铁皮盒夹层。当年江母偷藏的半管印泥滚出来,干涸的印油里裹着根白发——正是遗嘱公证人王律师的头发,验DNA能证明他按手印时己死亡三天。
"姑娘!"老头瘸着腿追来,"这枚袁大头送你儿子..."
"是闺女。"苏怀瑾咬开银元,夹层胶片显影出王律师尸检报告,"零三年六月,他死于棉尘肺。"
胎膜突然破裂,羊水浸湿消防检查单。苏怀瑾攥着银元边缘,在便利店收银条背面写:"遗嘱日期在王律师死后七日,印泥掺了尸油..."
收银条背面的荧光防伪码突然显字——"栖梧集团2003年度股东大会纪要",林栖梧的签名与遗嘱笔迹重叠成双影。
便利店监控器红光闪烁,苏怀瑾将收银条叠成纸鹤。鹤翅折痕处露出半枚指纹,正与江父书房镇纸上的血指印吻合。
"买包跳跳糖。"她将纸鹤塞给收银小妹,"给孩子压惊。"
后巷传来消防车鸣笛,老头灰头土脸地抱着烧焦的算盘:"账本烧了,良心称还在。"
苏怀瑾望向旧货市场升腾的黑烟,那烟尘与八七年棉纺厂大火飘的是同一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