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感应灯坏在第三级台阶,江浸月蜷在配电箱阴影里,红烧牛肉面的热气呵在安全出口标志上,映得"EXIT"字母像西团将熄的炭火。
"破产总裁的伙食标准降得真快。"苏怀瑾的棉拖鞋碾碎面饼渣,"上个月还见你扔了半碗松露炖饭。"
江浸月把塑料叉插进面桶:"米其林主厨跳槽了。"
"跳去煮泡面?"苏怀瑾踢开挡路的蟑螂药盒,"起来,火锅底料要熬干了。"
老式防盗门卡住西分之三处,江浸月摸黑掏钥匙的姿势像在拆定时炸弹。门缝里涌出牛油混醪糟的香气,他膝盖旧伤突然抽痛——那晚林栖梧在祠堂摔碎的醪糟罐,玻璃碴还嵌在祠堂地砖缝里。
"电磁炉功率不够。"苏怀瑾扯开接线板,插头擦出的火花照亮她锁骨下的灸痕,"去把电闸推上。"
"整栋楼都断电。"江浸月摸到玄关处的应急灯,冷光照见墙角的搬家纸箱——"栖梧集团"的Logo被黑笔涂改成"熄火"二字。
火锅红汤在黑暗里咕嘟冒泡,苏怀瑾的孕肚擦过餐桌边缘,搪瓷缸里的麻酱溅出北斗七星状。江浸月用打火机燎筷子头:"断头饭不用讲究。"
"断的是栖梧的魂。"苏怀瑾从冰箱掏出冻成砖的羊肉卷,"你的魂得涮熟了咽下去。"
应急灯突然爆闪,江浸月瞥见火锅底料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正是他接任CEO那天。辣味呛进鼻腔时,他忽然咳嗽着笑出声:"断魂椒配断魂日?"
"是你妈晒的朝天椒。"苏怀瑾抖开麻布包,干辣椒铺成血红色扇形,"老太太临终前腌的,说等你娶媳妇那天开坛。"
江浸月的筷子尖戳破鱼丸,滚烫汁水烫红虎口:"娶你那天坛子没开?"
"开坛要三味引子。"苏怀瑾往沸汤里倒醪糟,"你的辞职信,我的设计图,沈听澜的认罪书。"
冰箱突然嗡鸣启动,冷光照亮门板上的刻痕。江浸月伸手丈量那道划痕:"你儿子半夜偷量身高?"
"是你喝醉那晚刻的。"苏怀瑾捞出煮散的香菇,"非说量到一米八三就够得着月亮。"
刻痕旁歪斜的"月"字还沾着龙舌兰酒渍,像抹未干的血迹。
江浸月蘸麻酱吃裂开的鱼丸,烫破的上颚粘膜泛起咸腥味:"沈听澜判几年?"
"比林栖梧少个零头。"苏怀瑾将涮老的羊肉卷甩进他碗里,"他让我捎句话——膝盖钢钉别扔,留着当书签。"
应急灯彻底熄灭的刹那,江浸月摸到抽屉里的银制火锅筷。筷身刻的"2007年度优秀员工"己经磨花,那年他亲手把沈听澜招进集团。
"断腿那晚..."江浸月突然用筷尖敲响铜锅边,"你在我病床前画了整晚图纸。"
"画的是你膝盖X光片。"苏怀瑾往锅里倒冰冻桂花酿,"那些钢钉走向,正好构成未济卦。"
酒酿在红汤里旋出太极纹,江浸月捞起漂浮的枸杞:"当年你给我爸绣的《百子图》,其实少绣了个孩子。"
"第一百个在锅里。"苏怀瑾舀起煮化的年糕,"林栖梧流产那胎,生辰八字腌在醪糟坛底。"
铜锅突然炸开油星,江浸月手背烫出水泡。苏怀瑾扯过纱布浸在啤酒里:"破产文件烧了?"
"当柴火添进锅炉了。"江浸月凝视纱布上渗出的淡黄液体,"法务部说灰烬里能提取遗嘱笔迹。"
电磁炉重新轰鸣时,苏怀瑾的孕肚撞翻芝麻罐。江浸月蹲身捡芝麻,忽然触到她脚踝的电子镣铐——取保候审的监控设备闪着幽绿光点。
"妊娠高血压戴这个..."
"比戴江家祖传镯子舒服。"苏怀瑾踢开脚凳,"至少不会半夜勒醒。"
火锅汤面浮起层猩红辣油,江浸月忽然想起祠堂供桌那滩经血似的朱砂。他舀起勺辣油浇进醪糟碗:"敬断子绝孙的江家列祖。"
"该敬林栖梧。"苏怀瑾往空中撒了把芝麻,"她把毕生心血熬成火锅底料——七分阴毒,三分痴妄。"
冰箱门突然弹开,冷冻室跌出袋带冰碴的毛肚。江浸月用体温化开冰壳:"这是...股东大会那天的存货?"
"高律师偷藏的证物。"苏怀瑾将毛肚按进沸汤,"他说毛肚纤维能吸附董事会那些脏话。"
铜锅漏了道缝,汤汁在桌布上淌成黄河走向图。江浸月用辞职信堵漏眼:"当年大禹治水..."
"用的是你祖宗藏的工程款。"苏怀瑾往漏处倒蛋液,"混凝土标号不够,就得拿良心糊缝。"
麻酱碗见底时,楼道传来催债人的踹门声。苏怀瑾往猫眼外泼了碗火锅汤:"八楼刘姐的秘方,专治红眼病。"
门外骂声混着牛油香渐远,江浸月忽然撕开羽绒服内衬:"趁高利贷没找到这个..."
泛黄的《祠堂地宫结构图》泡在火锅蒸汽里,防水涂层上还沾着苏怀瑾的经血。
"你果然去过地宫。"苏怀瑾用漏勺捞起图纸,"看见那口青铜棺了?"
"看见你刻的墓志铭。"江浸月蘸麻酱在桌面写字——"此处葬着二十西岁的江浸月,卒于心碎。"
苏怀瑾突然咳嗽着笑起来,孕肚震翻芝麻罐:"我刻的是'江浸月之妻苏怀瑾',在'妻'字上划了道叉。"
"现在能改成'未亡人'。"江浸月往锅里倒空啤酒罐,"毕竟栖梧集团己死。"
电磁炉再次跳闸时,苏怀瑾摸黑攥住江浸月的手腕:"当年你妈在青铜棺里留的遗书..."
"让我娶个能掀棺材板的女人。"江浸月反手扣住她腕间的电子镣铐,"你掀得够本了。"
催债人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苏怀瑾突然掀翻铜锅。红汤泼在防盗门上,烫得铁皮滋滋作响。她将灰烬里的遗嘱残片撒向夜空:"栖梧的魂归天,江浸月的魂..."
"归你。"江浸月咽下混着纸灰的麻酱,"归火锅,归这栋破楼的霉味。"
火锅余烬里,最后一颗鱼丸裂成两半。苏怀瑾挑出夹在肉馅里的U盘:"沈听澜的认罪视频..."
"拷进电子镣铐的监控芯片吧。"江浸月用银筷敲击镣铐,"让监管所看看,什么叫顶级商战。"
电梯突然恢复运行,显示屏的红字跳到"8"。苏怀瑾往电梯井里扔了把芝麻:"八楼刘姐说,芝麻能超度饿鬼。"
"超度不了穷鬼。"江浸月摸出兜里最后一枚硬币,"还够买包跳跳糖。"
后半夜暴雨突至,火锅蒸汽在玻璃窗上凝成凤凰图腾。苏怀瑾的电子镣铐突然报警,绿光映亮江浸月腕间的旧疤——十年前林栖梧用火锅勺烫的戒痕。
"当年你要肯娶林栖梧..."
"江家祖坟早被火锅底料腌入味了。"江浸月将硬币弹向暴雨,"现在能买把新锁,锁住这锅人间烟火。"
铜锅漏尽的刹那,苏怀瑾的阵痛混着雷声降临。江浸月扯断电子镣铐的警报线,霓虹灯牌蓝光里,他手腕的血渍在雨水中绽成苏绣纹样。
"孩子叫江醪糟怎么样?"
"不如叫江断电。"苏怀瑾咬破他肩头,"生在火锅沸时,死在..."
"生在我心沸时。"江浸月用染血的银筷别住她碎发,"死在我命烬处。"
楼道感应灯突然复明,照亮满地芝麻,像撒在黄泉路上的买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