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安检口的LED屏泛着冷光,江逾白的登机箱轮子卡进地砖缝时,早班机的广播正播报到旧金山的航班信息。苏怀瑾的羊绒围巾扫过值机台,沾了星点油条碎屑——那是来机场前在巷口早餐摊沾的,摊主老孙头多给了半根,说孕妇要补碳水。
"国际出发在二楼。"江浸月把登机牌塞进弟弟口袋,手指擦过对方袖口的咖啡渍,"到了报平安。"
"平安?"江逾白扯开袖扣,露出腕上结痂的割伤,"林栖梧死前说过,江家人的血里掺着硝石,点把火就能炸。"
苏怀瑾的保温杯突然磕在行李车上,枸杞红枣茶泼湿了安检传送带。工作人员皱眉擦拭时,她趁机将玉簪碎片塞进江逾白的护照夹:"硝石遇水会结块,记得晒被子。"
"晒被子?"江逾白捏着护照冷笑,"加州阳光晒不化江家的脏东西。"
VIP候机室的玻璃映着三人畸变的倒影。江浸月用打火机烧熔登机牌边角,焦糊味混着香薰机的白茶香:"这趟航班经停首尔,你妈当年在那家整形医院打过工。"
"给林栖梧洗纹身。"江逾白突然扯开领口,锁骨处的火凤凰纹身渗着血丝,"她背后也纹过同样的,后来用硫酸烧了。"
苏怀瑾的胎动监测仪突然发出警报,江浸月的手掌贴在她腹侧:"这小子踢人劲头随你。"
"随你。"苏怀瑾将监测仪塞进江逾白背包,"胎心曲线和你小时候的心电图一模一样,江家私人医生那有存档。"
自动售货机吐出罐装咖啡的声响惊动了保洁员。江逾白弯腰捡滚落的易拉罐时,后颈露出块硬币大的烫伤疤。江浸月用拇指按了按那块疤:"六岁那年的暖水袋爆炸?"
"你推我撞上煤炉的。"江逾白拉开易拉罐环,"林栖梧说那疤能镇邪,往上面涂过朱砂。"
苏怀瑾的紫外线笔扫过朱砂残留痕迹:"硫化汞含量超标三倍,难怪你总偏头痛。"
"头痛好过心疼。"江逾白将咖啡泼向垃圾桶,"江柏年昨晚拔了氧气管,死前念叨着要徐春燕的卖身契陪葬。"
贵宾室电视突然播放午间新闻,画面闪过栖梧集团大楼的镜头。江浸月用遥控器调大音量,主持人正报道"老牌房企破产清算",背景里拍卖师举着江宅的雕花门板:"起拍价三十万!"
"不如我的命贵。"江逾白亮出瑞士银行流水单,"林栖梧给我存的信托基金,刚好三十万。"
苏怀瑾的织针突然戳破毛线团,婴儿袜掉在江浸月膝头:"你儿子满月礼,送双袜子不过分吧?"
"我要那扇雕花门。"江逾白捡起袜子塞进西装内袋,"刻着我妈被烟头烫的牙印。"
登机广播第三次催促时,江浸月从公文包抽出牛皮纸袋:"徐春燕的卖身契复印件。"
"原件在法医那当物证。"江逾白将纸袋撕成雪片,"我雇人扒了江家祖坟,挖出个铜匣子。"
苏怀瑾的保温杯盖滚到江逾白脚边,杯底粘着微型摄像头:"铜匣子里有八十年代的火柴厂股权书,林栖梧用这个洗钱。"
"洗钱不如洗骨灰痛快。"江逾白踩碎杯盖,"江柏年的骨灰我撒进太平洋了,和徐春燕的混在一起。"
安检口突然骚动,地勤推着缉毒犬匆匆经过。江浸月将登机牌拍在弟弟胸口:"过海关别带中药。"
"带了硫磺皂。"江逾白亮出酒店香皂,"市二院那批烧手的,正好洗洗江家的脏。"
苏怀瑾的胎心监测仪再次鸣响,江浸月的手掌覆在她腹上:"这小子急着见叔叔?"
"见仇人。"江逾白拎起登机箱,"告诉他,他叔被亲爹的司机戴了绿帽。"
廊桥玻璃映着朝阳血红,江逾白的剪影渐次吞没在金属甬道里。苏怀瑾忽然扯开围巾,露出脖颈处的掐痕:"昨晚你梦游掐我脖子,喊的是徐春燕的名字。"
"我梦见她捧着我妈的骨灰坛。"江浸月用创可贴遮住她伤口,"坛底刻着林栖梧的乳名。"
停车场的老旧桑塔纳发动时,收音机滋啦响着《夜来香》。苏怀瑾从座椅缝抠出半块桃酥:"江逾白落下的。"
"他六岁藏零食的老地方。"江浸月转动方向盘,"林栖梧当年在这辆车里抽他耳光,因为他偷吃供果。"
胎动突然剧烈,苏怀瑾抓着安全带的手泛白:"你儿子抗议了。"
"抗议他爹是个杂种?"江浸月猛打方向盘避开外卖骑手,"江柏年司机老陈的DNA报告,我昨晚烧了。"
旧货市场的早市刚开张,苏怀瑾停在卖搪瓷缸的摊位前。摊主老金头缺了门牙:"江太太又来淘破烂?"
"淘个骨灰坛。"苏怀瑾举起印着"市二院"的旧痰盂,"这个装过徐春燕的胎盘。"
江浸月用紫光灯扫过痰盂内壁:"林栖梧的指纹,1987年的印泥含汞,显影特别亮。"
"亮不过你的良心。"苏怀瑾将痰盂套在他头上,"你早知老陈是你生父,火灾那晚故意支他去仓库。"
拆迁工地扬起的灰尘蒙住车窗,江浸月突然急刹。三十米外的栖梧集团招牌正被吊车拆卸,钢筋在玻璃幕墙上刮出刺耳声响。苏怀瑾的羊水检测试纸掉在刹车踏板上:"阳性。"
"什么阳性?"江浸月攥紧方向盘。
"羊水破了。"苏怀瑾扯过婴儿袜垫在座椅上,"你儿子等不及要见人渣父亲。"
产房走廊的消毒水味裹着包子香,江浸月蹲在安全通道吃冷掉的油条。护士推开手术门喊"家属签字"时,他笔尖悬在"与患者关系"栏上,油渍在纸上洇出"父子"的轮廓。
"签配偶。"苏怀瑾的吼声穿透门板,"孩子得随我姓苏!"
"苏浸月太难听。"江浸月划掉"配偶"改签"监护人","叫苏拆拆吧,专业拆江家的台。"
婴儿啼哭混着电子钟报时响起,护士抱着襁褓出来:"六斤八两,手指特别长,适合弹钢琴。"
"适合翻账本。"江浸月用扳指碰了碰婴儿掌心,"江家祖传的翡翠扳指,抵三个月奶粉钱。"
苏怀瑾的织针抵住他咽喉:"扳指内侧刻着徐春燕的缩写。"
"刻错了。"江浸月转动扳指,"是林栖梧的俄文名缩写,她当年在满洲里倒卖过琥珀。"
夕阳从产房窗户斜射进来时,江逾白的越洋短信震响手机:"己落地,雕花门板托运中。"
江浸月将婴儿脚印按在回复框:"门板给你留着,等你儿子砸着玩。"
苏怀瑾的鼾声混着加湿器白噪音起伏,江浸月用棉签蘸水润她嘴唇。床头柜上的玉簪碎片突然折射月光,在墙上映出"不恨"二字。他伸手搅乱光影,残片却拼成"原谅"。
婴儿的夜啼惊飞窗外麻雀,江浸月抱着儿子在消防通道踱步。安全出口的绿光笼着公告栏,泛黄的物业通知还写着"栖梧集团年度消防演习"。他忽然发现通告背面用铅笔写着:"1987.6.7 建材单在排风管。"
晨光初现时,苏怀瑾的织针戳醒他:"排风管早塌了。"
"但老鼠洞还在。"江浸月将婴儿塞进她怀里,"我买了三箱硫磺皂,够洗三代人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