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清晨，江浸月被五十三个未接来电震醒。苏怀瑾的石膏手卡在窗缝间，正用钢勺舀着枇杷膏往收音机天线孔里灌，老式《东方红》旋律混着果香在病房里打转。
"江总上头条了。"她把平板甩向病床，"#栖梧集团草菅人命#，阅读量够盖十栋安置房。"
江浸月划开置顶视频，十五秒的片段里，自己正指着工人鼻子骂："死三个人算什么？工期耽误一天赔三百万！"
"原声带混了九八年抗洪警报。"苏怀瑾敲敲石膏，"江总那天戴的蓝条纹领带，视频里是酒红色。"
"建议你转行当造型师。"江浸月将平板砸向墙壁，钢化膜蛛网裂痕里定格着他狰狞的脸。
老周端着汤药进来，碗底沉着半片安宫牛黄丸："工人堵了总部大门，举的横幅是'血债血偿'。"
"血字用丙烯颜料写的，"苏怀瑾蘸着药汁在床单上涂抹，"遇水不掉色，每米成本十二块五。"
江浸月扯掉输液管："备车。"
"建议戴墨镜口罩。"苏怀瑾甩过安全帽，"现在您比顶流还红，刚刷到卖菜大妈用你表情包砍价。"
栖梧大厦外的香樟树上绑着高音喇叭，循环播放篡改过的录音。穿褪色工装的老汉正对着手机首播："江浸月喝人血！我儿媳妇流产的医疗费……"
"刘叔，"苏怀瑾突然钻进镜头，"上月您领抚恤金时，签的是'刘全有'还是'刘全无'？"
人群忽然静了半拍。扛摄像机的黄毛小子撞开警戒线："江浸月敢不敢验伤？证明视频是假的！"
"建议先验你的学生证。"苏怀瑾的石膏手戳向镜头，"传媒大学实训设备编号JX0236，上周刚报过失窃。"
江浸月摘掉墨镜，青紫眼眶引发新一轮快门狂潮："栖梧集团会起诉造谣者。"
"江总要起诉自己吗？"穿格子衫的男人亮出记者证，"这段施工日志显示您下令缩减安全开支。"
苏怀瑾夺过文件，指尖搓了搓页脚："热敏纸，超市小票同款。"
"比江家的良心耐高温。"记者将打火机凑近纸页，"敢烧吗？"
火焰蹿起的刹那，江浸月攥住对方手腕："栖梧大厦消防系统年检98分，需要演示吗？"
"江总的手比施工日志烫。"苏怀瑾掰开他手指，"皮下毛细血管破裂，正好对应视频第三帧的潮红。"
舆情会议室里，十二块屏幕滚动着诅咒弹幕。公关总监擦着汗："己经联系平台撤热搜……"
"热搜位每小时涨三十万。"苏怀瑾用石膏夹核桃，"建议买对面长风建设的词条对冲。"
江浸月撕碎舆情报告："找原视频。"
"原始监控覆盖七次了。"技术员缩在角落，"但网友截取的口型分析……"
苏怀瑾突然放大某帧画面："江总右耳垂反光点，是栖梧山庄宴会厅的水晶吊灯。"
"去年中秋就拆了。"老周递上茶盏，"换的林总送的翡翠宫灯。"
江浸月眸色骤沉："视频是拼接的。"
"宴会厅拆灯那天的监控，"苏怀瑾划开手机，"硬盘编号TB-0915，现在躺在长风建设机房。"
玻璃幕墙外飘起讨债传单，雪片似的糊住"栖梧集团"金字招牌。苏怀瑾用石膏接住一张："油墨未干，印刷厂不超过三公里。"
"城西老印刷厂，"江浸月扯松领带，"厂长女儿上个月嫁给林栖梧的司机。"
突然响起的警笛声撕裂喧嚣。两名警察拨开人群："江先生，请配合调查工地伤亡事件。"
"建议查查出警记录仪时间码。"苏怀瑾拦住镜头，"比造谣视频早录了十七分钟，真未卜先知。"
警车掉头离去时，穿孝服的妇人突然扑向江浸月。苏怀瑾横身挡下，孝服裂口处露出崭新的GUCCI标签。
"丧服用苏州真丝绡，"她捻着线头，"正适合配林总送的鎏金骨灰盒。"
舆情组小姑娘突然尖叫："有新视频！江总在夜总会搂着……"
"那是长风建设王副总。"苏怀瑾暂停画面，"他后颈的瘊子比董事会席位还显眼。"
江浸月夺过鼠标："查IP地址。"
"虚拟定位在栖梧山庄。"技术员咽着唾沫，"但画面里的威士忌是2015年停产款。"
苏怀瑾用放大镜对准酒瓶反光："吊灯水晶坠数量18颗，而林总客厅吊灯正好18颗。"
"该换窗帘了。"江浸月截取窗帘纹样，"意大利Zucchi提花，林栖梧上月采购单有记录。"
天台狂风大作时，苏怀瑾的石膏手卡在通风管里："江总当年的领带夹，能不能撬开这个硬盘？"
"不如你的乌鸦嘴好使。"江浸月踹开生锈铁门，惊飞一群灰鸽。
林栖梧的剪影从数据机房飘出来："浸月啊，听说你在找真相？"
"在找您掉的狐狸尾巴。"苏怀瑾亮出染血的螺母，"工人老刘的扳手，跟您书房镇纸挺配套。"
江浸月将硬盘扔进消防水桶："泡发了能少判两年。"
"浸月还是这么孝顺。"林栖梧抚着貂绒披肩，"当年你妈跪着求我看账本的样子……"
苏怀瑾突然打开手机外放，暴雨声混着钢架坍塌声炸响："林总助理念台词时，口水音比江总重0.3分贝。"
"比你的贱命值钱。"林栖梧甩出律师函，"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深夜的栖梧山庄像座鬼宅。老周将热牛奶放在祠堂供桌上："工人老刘招了，收了两万块演戏。"
"他儿媳确实流产了。"苏怀瑾翻着病历本，"在长风建设旗下的莆田系医院。"
江浸月将伪造的施工日志投入炭盆："买下那间医院。"
"明天头条预定：#栖梧集团收购黑心医院#"苏怀瑾的石膏映着火苗，"建议追加殡葬服务，一条龙打脸。"
祠堂梁柱忽然震落陈灰，露出半截微型摄像头。苏怀瑾扯着电线笑："林总连祖宗都监控。"
"正好拍到她偷换族谱。"江浸月碾碎存储卡，"上次这么拼还是改我爸的遗嘱日期。"
佛晓时分，苏怀瑾的石膏手在键盘敲出残影。江浸月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你还懂黑客技术？"
"比懂江总多一点儿。"她按下回车键，全网突然疯传#长风建设伪造证据#的解析视频。
老周捧着豆浆进来："工人撤了，横幅改成了'还我血汗钱'。"
"丙烯颜料遇碱水褪色。"苏怀瑾晃着小苏打水瓶，"成本比新横幅便宜五毛。"
江浸月将冷透的咖啡浇在榕树根上："该修剪枝叶了。"
苏怀瑾的剪刀划过晨报，江浸月的丑闻版块飘进垃圾桶："根烂了，修枝顶什么用？"
栖梧山庄的铁门轰然开启，第一个举道歉信的网红正跪在青砖上首播。苏怀瑾抛出枚钢镚："赏你的演技费。"
硬币滚进排水沟，卡在当年林栖梧埋下的铜锁位置，锈迹斑斑如江家二十年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