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洇透鉴定报告时，江逾白正用绒布擦拭玉镯。栖梧山庄的紫檀木门框将他剪成瘦长影子，腕间翡翠撞在黄铜门环上，叮当声惊飞了檐下避雨的灰鸽。
"亲子鉴定要盖骑缝章才作数。"苏怀瑾甩了甩伞尖的雨水，水渍在青砖地上漫成问号，"江先生挑台风天上门，是怕太阳晒化证据？"
江逾白将文件袋推向茶台，袋口黏着片枯槐叶："司法鉴定所的红章，比江总书房的火漆印靠谱。"
江浸月用裁纸刀挑开封口，刀刃在"亲权概率99.99%"处停留："仿宋字体比标准字号粗0.2毫米。"
"江家血脉比标准值贵九位数。"江逾白转动玉镯，内圈"婉仪"二字随光影浮动，"母亲临终前说，这镯子能敲开江家的门。"
老周拎着铜壶进来续茶，壶嘴突突喷出的白雾模糊了三人视线。苏怀瑾突然伸手："镯子借我看看。"
玉镯卡在她虎口处，江逾白轻笑："苏小姐的手寸，倒像专门量过的。"
"量过江夫人墓碑的尺寸。"苏怀瑾用放大镜对准内圈刻字，"电磨笔的螺旋纹，和江总钢笔尖的磨损纹路真像。"
江浸月将鉴定书折成纸船："2003年的亲子鉴定，要附原始血样记录。"
窗外炸响惊雷，雨鞭抽得玻璃窗簌簌发抖。江逾白解开衬衫纽扣，锁骨下方疤痕盘虬如树根："抽了六管血才找到匹配血管。"
"不如林秘书抽江家血痛快。"江浸月将纸船放入茶海，"这船能漂到瑞士银行吗？"
苏怀瑾用紫外线灯扫过玉镯："B货翡翠的充填物在紫光下发蓝。"
"比江家祖坟的夜明珠亮堂。"江逾白扯过绒布擦镯子，"母亲说，这是婉仪夫人跪祠堂时戴的。"
老周突然打翻茶盏，褐渍在鉴定报告上泅出鬼脸："人老了，见不得脏东西。"
"脏东西往往裹着金箔。"江浸月点燃雪茄，烟圈撞碎在玉镯表面，"你母亲教过你怎么编同心结吗？"
江逾白从文件袋底抽出条褪色红绳："江总认得这个吗？"
绳结上黏着干涸的蜡油，苏怀瑾用镊子夹起碎屑："栖梧山庄宴会厅的雕花烛台蜡，2003年停产的松香配方。"
"那晚母亲攥着它敲董事长的门。"江逾白将红绳缠上手腕，"敲了西小时十三分钟。"
江浸月用烟头烫穿红绳："现在只需敲西下——银行账户、股权转让、族谱更名、墓地迁移。"
苏怀瑾将玉镯浸入浓茶，絮状物在茶汤里舒展如蜈蚣："酸洗注胶的镯子泡久了会掉色。"
"总比某些人披着人皮掉价强。"江逾白甩落腕间水珠，"江总要不要验验DNA试剂盒的防伪码？"
老周抱来樟木箱，霉味惊起梁上飞尘。江浸月翻出泛黄日记本："2003年7月栖梧山庄施工日志，暴雨冲垮基坑那晚——"
"那晚我母亲在基坑旁摔断了镯子。"江逾白亮出玉镯内侧裂纹，"江总当年捡到的碎片，还在保险柜里吗？"
苏怀瑾用游标卡尺量裂纹："断口风化层厚度0.3毫米，自然断裂需要十五年。"
"不如江家丑闻发酵得快。"江逾白将日记本抛向炭盆，"烧干净了，才好写新篇章。"
江浸月抢出即将燃着的本子，火星在掌心烫出水泡："你该烧的是出生证明。"
"烧了就能抹平基坑里的血吗？"江逾白扯开领口，疤痕在闪电下泛青，"母亲被钢筋刺穿那晚，江总在喝满月酒？"
老周突然咳嗽着打开留声机，周璇的《夜上海》盖过雨声。苏怀瑾跟着哼唱，指尖在鉴定报告上敲出摩斯电码节奏。
"苏小姐的指甲油该补了。"江逾白扣住她手腕，"右手中指缺了一小块，像不像江家祖谱的缺页？"
江浸月用裁纸刀抵住他虎口："松手。"
"江总握刀的手势，和当年董事长赶我们出门时一模一样。"江逾白迎刃而上，血珠沁出皮肤，"要验验这滴血吗？"
苏怀瑾突然将玉镯套上铜壶嘴："B货翡翠导热系数0.8，真玉该烫手了。"
铜壶在江逾白掌心倾翻，滚水浇湿鉴定书。江浸月捞起湿透的纸张："热敏纸遇水显影的技术，三流私家侦探所最爱用。"
"墨渍扩散速度每秒0.13厘米。"苏怀瑾掐着怀表，"和江总撕支票时的手速差不多。"
江逾白摔碎茶盏，瓷片飞溅中亮出手机照片："胎毛笔上的生辰八字，江总书房保险箱第三层。"
老周突然掀开地毯，露出2003年铺就的榉木地板。苏怀瑾蹲身抚摸接缝："当年基坑塌方，运来填土的是不是红山泥？"
"混着我母亲的血。"江逾白踩住地板裂缝，"要不要挖开验验DNA？"
江浸月将雪茄灰弹入裂缝："栖梧集团去年捐了块墓地，风水师说适合合葬。"
"合葬江家的脏钱正合适。"江逾白碾碎地板缝里的烟灰，"母亲临终攥着施工队名单，七个名字都带着'江'字。"
苏怀瑾用棉签蘸取地板灰尘："红山泥含铁量高，氧化后应该呈赭红色。"
"比不过江家人心黑。"江逾白扯断红绳，"七天后来收答复，过时就发媒体通稿。"
暴雨暂歇时，江逾白的背影融进暮色。老周擦拭着铜壶："他腕骨宽度跟夫人一样。"
"胎毛笔上的狼毫，"江浸月翻开族谱，"用的是我满月时剃下的头发。"
苏怀瑾将玉镯碎片拼成月牙状："断口处有砂轮机打磨痕。"
"但基坑里的血是真的。"江浸月将雪茄按灭在鉴定书上，"当年塌方死了三个工人。"
老周沏着新茶突然开口："第七块地板下有夹层。"
苏怀瑾撬开松动木板，褪色的蓝布包里裹着半截玉镯，内侧刻着"婉仪"与陌生编号"0713"。
"0713是江氏工号。"江浸月着编号，"2003年7月13日，基坑塌方。"
苏怀瑾将两截断镯拼合，裂缝正好穿过数字"3"："像不像有人故意摔碎重新刻字？"
夜风穿堂而过，掀飞了炭盆里的残灰。江浸月将胎毛笔投入火焰，焦糊味中传来他沙哑的声音："明天去验红山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