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钢化玻璃幕墙上，苏怀瑾的马克笔在图纸上洇出墨团。她突然扯下投影膜当雨披，泛黄的硫酸纸裹着十八张结构图，像块发霉的千层糕。
"江总要的证据在混凝土里。"她甩开湿漉漉的刘海，安全帽顶灯照亮宴会厅承重柱，"劳驾关掉美颜滤镜。"
江浸月熄灭手机闪光灯。梁柱阴影里浮现铅笔印记：L-07号筋的45度弯钩，与他八岁那年描红的颜体字如出一辙。
长风副总的金丝楠木拐杖敲响大理石砖："栖梧的丧家犬来偷师？"
"来上课。"苏怀瑾展开防水布，二十八枚水泥试块排成八卦阵，"李总认识这个吗？"
试块侧面刻着"2003.6"，江浸月的指尖陷进裂缝。母亲火化那天，父亲在工地验收这批标号C60的混凝土，监控显示他亲手刻下日期。
"令尊的签名体弯钩。"苏怀瑾用强光手电穿透试块，"钢筋搭接长度少了五公分，跟长风宴会厅的毛病一模一样。"
林栖梧的高跟鞋碾过试块碎渣："苏小姐拿二十年前的破烂碰瓷？"
"碰巧我找到了当年的质检员。"苏怀瑾掏出老式录音机，"王师傅说江董让他在报告单上画押时，钢笔漏墨染红了指纹。"
磁带滋啦作响，混着炒菜声的男声说："那个弯钩要人命啊……"
江浸月突然踢翻试块阵："我要的是现在！"
"现在在这里。"苏怀瑾掀开防水布，宴会厅地砖下出新鲜的钢筋骨架，"需要我量给江总看吗？"
雨靴踩在泥浆里啪啪作响。她抽出卷尺卡住钢筋弯钩："设计规范要求135度，长风做成89度——正好是令尊最爱的红酒醒酒时间。"
江浸月攥紧卷尺，铜尺边缘割破虎口："证据链呢？"
"在这儿。"苏怀瑾从帆布包倒出半袋螺丝，拼出"L-07"字样，"上周暴雨冲垮仓库，我在排水沟捡的——跟栖梧2003年采购的是同批货。"
螺丝锈迹斑斑，螺纹间嵌着暗红的漆料，与江浸月书房里那支派克笔的补漆如出一辙。
长风副总的佛珠突然崩线："伪造证据要坐牢的！"
"巧了。"苏怀瑾摸出法庭传票，"今早立案庭收了我的快递——十八张结构图复印件，用令尊最爱的龙井茶熏了三天，保证闻起来像陈年档案。"
江浸月突然笑出声。他蘸着掌心血在传票上签字："再加一条，申请证据保全。"
"保全组己经在凿承重柱了。"苏怀瑾指向窗外。三台冲击钻正撕开宴会厅外墙，露出里面蛇形扭曲的钢筋，像极了江父书房那幅草书《将进酒》。
林栖梧的貂绒大衣沾满混凝土渣："浸月，你爸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正好。"江浸月将染血的螺丝抛向空中，"让他看看什么叫现世报。"
仲裁庭的青铜门把手冷得粘手。苏怀瑾用暖宝宝焐热U盘："江总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情景吗？"
"你在工地画速写。"
"我在计算混凝土养护周期。"她将U盘插进读取器，"就像现在计算长风什么时候求饶。"
投影仪亮起的瞬间，长风律师团打翻咖啡。屏幕左右分割：左半边是栖梧2003年结构图，右半边是长风宴会厅设计图，梁柱节点的裂缝走向完全镜像。
"这是艺术临摹？"首席仲裁员推老花镜。
"是刑事犯罪。"苏怀瑾放大梁柱编号，"栖梧原图的L-07被改成F-11，但描图纸的透光系数暴露了叠图痕迹——需要我演示吗？"
她从证物袋抽出两张描图纸，对着顶灯叠合。灯光穿透纸张的刹那，江父的签名与长风副总的私章完美重合。
旁听席炸开快门声。江浸月转着证物螺丝："李总要不要闻闻，这是不是2003年的龙井味？"
长风副总扯开领带："我要申请休庭！"
"批准。"仲裁员敲法槌，"但证据保全继续。"
苏怀瑾突然举起手机："李总佛堂的Wi-Fi密码挺别致——20030607，需要解释这个日期吗？"
江浸月猛然僵住。母亲死于2003年6月7日，火化证明上的时间与佛堂监控时间码重叠。
"令尊那晚在佛堂抄经。"苏怀瑾点开照片，"抄的是《地藏经》第十二品——'因果承负，自食其果'。"
暴雨冲垮了宴会厅脚手架。江浸月站在废墟里，看着保全组给钢筋贴封条："你从哪搞到佛堂监控？"
"沈听澜给的。"苏怀瑾拧开保温杯，"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当卧底。"
姜糖水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江浸月忽然发现杯底刻着行小字："月月平安"——母亲生前用的药罐也有同样刻痕。
"王师傅改行卖姜糖了。"苏怀瑾指着杯底，"他说当年没勇气救的人，现在想多救几个。"
手机在废墟里震动。长风发来和解协议：三号地块全数奉还。江浸月将手机抛向混凝土搅拌车："告诉李总，我要他亲手拆楼。"
夜市的霓虹照亮诉讼材料。苏怀瑾蹲在烧烤摊前翻证据册："江总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说。"
"长风宴会厅的坍塌计算书，用的是令尊设计的公式。"她将烤韭菜摆成钢筋模型，"作孽的算法，算不出自己的命数。"
江浸月突然抢过烤签，在烟盒背面画结构图："如果重做节点……"
"江浸月！"苏怀瑾夺回烤签，"你要救楼还是救人？"
风卷着诉讼纸飞向夜空。江浸月看着其中一张落在流浪汉的铺盖卷上，那人在梦里嘟囔："塌不了……钢筋够硬……"
"明天去福利院。"江浸月踩灭烟头，"王师傅的孙女该换假肢了。"
苏怀瑾用烤茄子摆出笑脸："江总越来越像人了。"
"像我妈。"他踢飞石子，"她当年给工人熬姜汤，锅底也刻'月月平安'。"
砂锅粥的香气漫过废墟。苏怀瑾舀起一勺滚烫的粥："江总知道混凝土怎么才算熟吗？"
"养护二十八天。"
"是等它知道自己为什么凝固。"她把粥泼向未干的混凝土，"就像人得明白为什么活着。"
江浸月突然抓起她的手，蘸着粥在诉讼书上写"撤诉"。米汤顺着指缝滴在长风的和解协议上，洇出个歪扭的月亮。
"你喝多了。"苏怀瑾抽手。
"是醒透了。"他咬开啤酒瓶盖，"告诉沈听澜，三号地块的监理位置还空着。"
霓虹招牌"不夜天"轰然倒塌。苏怀瑾在废墟里捡起块混凝土，钢筋断口闪着冷光："江总，这个能抵多少设计费？"
"够买你闭嘴。"
"成交。"她把混凝土塞进他口袋，"记得刻上今天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