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混着百合花香刺入鼻腔时,江浸月正用钢笔戳着会议记录。ICU的红灯把走廊照成血泊,林栖梧的珍珠耳环在玻璃反光里晃成两柄刀。
“浸月啊……”律师老徐递过平板电脑,指腹在遗嘱扫描件上搓出虚影,“这份补充协议,需要您签字确认。”
苏怀瑾蹲在消防栓旁削苹果,果皮垂到瓷砖缝里,刀尖突然打滑:“哎,徐律师这平板贴膜起泡了。”
林栖梧的蔻丹掐进真皮手包:“苏小姐要是闲得慌,去楼下买几卷医用胶布。”
“不用。”苏怀瑾举起苹果皮,“您看这螺旋纹,跟遗嘱签名弧度多像。”
老徐的喉结滚了滚。江浸月摘下眼镜,镜腿在遗嘱落款处敲出脆响:“父亲昏迷前两小时立的遗嘱,见证人是谁?”
“我。”林栖梧抚过翡翠镯子,“还有周护工。”
刀尖突然戳进苹果芯。苏怀瑾抬头笑:“就是上个月辞职回老家的周姨?她女儿不是刚考上县重点中学?”
监护仪突然发出蜂鸣。护士推开玻璃门喊:“家属换无菌服!”
更衣室的紫外线灯管滋滋响。江浸月扯开领带,锁骨处的红疹在冷光下像撒了朱砂。苏怀瑾抛给他口罩:“江总对百合过敏?”
“对虚伪过敏。”江浸月抓皱防护服,“周护工老家在哪儿?”
“江西婺源,上周暴雨冲垮了她家老屋。”苏怀瑾对着镜子扎头发,“听说重建房款到账特别快。”
无菌手套擦过不锈钢柜发出刺啦声。江浸月转身时,苏怀瑾正把削好的苹果塞进他口袋:“贿赂医生用红富士,比红包安全。”
病床上的呼吸面罩结满水雾。江浸月凝视监护仪波形,突然发现父亲右手小指蜷曲——中风前夜他们争吵时,老人也曾这样勾住茶杯。
林栖梧的香水味漫过来:“浸月,你爸最放心不下你。”
“是放心不下江逾白吧?”江浸月点开手机照片。高铁站监控截图里,穿连帽衫的年轻人腕间闪过玉镯青光。
林栖梧的睫毛膏晕染成蛛网:“哪来的野种也配姓江?”
苏怀瑾突然举起手机:“江先生睫毛颤动了!”
医生冲进来时,江浸月被挤到墙角。他看见苏怀瑾的帆布鞋精准踩住林栖梧的珍珠,那颗珠子滚进心电图导联线缝隙,碾碎成粉。
“患者有短暂清醒迹象。”医生调整着呼吸机参数,“可以尝试语言刺激。”
林栖梧扑到床边哽咽:“老江,你说句话呀……”
江浸月突然俯身:“爸,八七年工程队名单找到了。”
心电监护仪骤起波澜。苏怀瑾瞥见林栖梧的指甲抠进床单,织锦缎面裂开丝缕金线。
老徐在走廊拦住他们:“江董清醒前,需要确定临时监护人。”
林栖梧的眼泪还挂在腮边:“当然是我这个合法妻子。”
“合法?”江浸月甩出照片。民政局档案显示,江父林栖梧的结婚证登记日期是2003年8月——恰好在江母车祸身亡的次月。
苏怀瑾吹开刘海:“徐律师,重婚罪判几年来着?”
日影西斜时,江家老宅的穿堂风卷起灵位前的香灰。江浸月跪坐在蒲团上,突然发现母亲牌位有挪动痕迹。苏怀瑾趴在地上摸砖缝:“江总,您家祖宗牌位下藏插座?”
暗格弹开的瞬间,江浸月抓住她手腕:“不怕触霉头?”
“霉头比活人实在。”苏怀瑾抽出泛黄的出生证明。2003年7月7日,江逾白的名字躺在泛黄纸上,父亲栏签着江父名字,母亲栏却是空白。
祠堂灯笼突然熄灭。月光漏进来,照见江浸月手背暴起的青筋:“周护工女儿叫周白薇,今年十七岁。”
手机屏光映着苏怀瑾的侧脸:“江逾白三天前在县医院做过骨髓配型。”她点开化验单照片,“和江董的HLA位点十个相合。”
江浸月突然冷笑:“难怪暴雨冲垮老屋的时间,刚好是配型成功第二天。”
林栖梧的尖叫从东厢房炸开。两人冲过去时,满地瓷片映着吊灯寒光。江逾白站在八仙桌旁,腕间的玉镯与林栖梧的翡翠镯撞出清响。
“谁准你碰我的茶具!”林栖梧的旗袍裂了腋线。
江逾白弯腰捡瓷片:“林姨,这釉下彩气泡不对。”他举起残片,“八十年代的国营瓷厂,可烧不出这么均匀的机械窑变。”
苏怀瑾在门框上敲了敲:“江先生,您家碎瓷片能卖我吗?磨成粉掺进颜料,画赝品特别逼真。”
老徐的皮鞋声打破僵局。他抖着补充协议:“江董名下的栖梧集团股份,需要重新划分……”
江浸月突然抓起案上裁纸刀。寒光闪过,协议书裂成两半,刀刃深深楔进紫檀木桌:“江逾白想要什么?”
年轻人摘下口罩,鼻梁处的胎记像泼墨:“哥,我要户口本改姓。”
林栖梧的瓷片划破掌心:“野种也配上族谱?”
苏怀瑾突然举起相机:“江先生看镜头!您背后那幅《松鹤延年》画轴,是不是比牌位架矮了三寸?”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江浸月看见画轴后露出的保险柜旋钮。江逾白突然咳嗽,指缝渗出的血滴在协议书残片上,晕开个“周”字。
急诊室的灯再度亮起时,苏怀瑾在自动贩卖机前数钢镚。江浸月把百元钞塞进投币口:“你早知道江逾白有白血病?”
“他指甲半月痕全白,口罩边缘有化疗药物灼痕。”苏怀瑾掏出素描本,“这是今早他在民政局调档案的背影,肩胛骨把衬衫支得像风筝。”
易拉罐滚落的声音惊破死寂。林栖梧的红底鞋踩住可乐罐:“苏小姐真是江家的福星。”
“不及林姨。”苏怀瑾踩扁空罐,“您当年挺着肚子进江家祠堂时,可比江逾白风光多了。”
监护仪的长鸣刺穿夜幕。医生摘下口罩摇头:“江先生器官衰竭,撑不过三天。”
江浸月突然扯断领带:“准备首升机,转院到协和。”
“病人受不起颠簸。”
“受不起?”江浸月指着林栖梧,“那辆保时捷冲进江家大院时,他受得起?”
苏怀瑾的铅笔尖突然折断。病历夹上的抢救记录滑落,1998年7月7日那栏写着:患者江某遭遇车祸,脾脏破裂,输血1600cc。
太平间的穿堂风掀起白布一角。江逾白跪在遗体旁,突然摘下玉镯:“哥,这个该物归原主。”
江浸月抓住他手腕:“周护工在哪?”
殡仪馆的菊花瓣簌簌掉落。苏怀瑾蹲在花圈旁数挽联,突然扯住江浸月袖口:“江逾白挽联上的印章,和遗嘱落款章纹路一致。”
手机放大照片的瞬间,江浸月瞳孔骤缩——印章边缘的锯齿状破损,与祠堂暗格里的旧章完全吻合。
林栖梧的香水味混进香烛烟里。她抚着江父的寿衣呢喃:“老江,咱们的儿子来送你了。”
江浸月突然掰开父亲右手。僵首的小指内侧,有枚新鲜针孔在尸斑中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