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把车钥匙扔给保安时,霓虹灯刚爬上柏悦大厦的玻璃幕墙。手机屏幕显示21:47,沈听澜的未接来电堆成红点,他却拐进了隔两条街的夜市。油烟混着孜然味扑面而来,铁铲刮过铁板的声响像砂纸打磨神经。
“炒粉加蛋八块,加火腿肠十二!”穿红围裙的老板娘颠着锅,火苗蹿起半尺高。江浸月盯着油渍斑斑的价目表,金丝眼镜滑到鼻梁,露出的眉骨在霓虹灯下泛青。
塑料凳上的醉汉突然打翻啤酒瓶。江浸月后退半步,意大利手工皮鞋踩进污水坑,泥点溅上裤脚时,身后传来声嗤笑。
“江总走错片场了。”苏怀瑾蹲在鸡蛋灌饼摊前,马尾辫扎着根铅笔,“这儿的VIP通道在泔水桶后面。”
江浸月扯松领带,鳄鱼皮腰带扣撞上铁艺栏杆:“你跟踪我?”
“我盯梢长风建材的运输车。”苏怀瑾举起手机,照片里货车挡泥板沾着混凝土渣,“车停在第三个路口,司机去快活林洗脚了。”
油锅爆开的葱花香飘过来。江浸月喉结动了动,老板娘突然探出头:“帅哥给媳妇带炒粉?我们家豆芽现发的!”
不锈钢盆咣当摔在地上。苏怀瑾弯腰捡铅笔,耳尖在路灯下泛红:“您这媒人费收得比婚介所黑。”
江浸月掏出鳄鱼皮钱包,三百块拍在油腻的玻璃柜上:“两份。”
老板娘用铁勺敲着锅沿:“要辣不要?”
“微辣。”
“特辣!”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苏怀瑾的帆布鞋碾过烟头:“江总胃出血进抢救室的时候,记得给我涨护工费。”
老板娘笑得铁铲打颤:“小夫妻刚结婚吧?当年我男人也假模假样说吃清淡……”
江浸月拎起塑料袋转身就走,汤汁透过劣质包装袋渗出来,在掌心烫出红印。苏怀瑾小跑着追到巷口:“分我一份,省得你浪费粮食。”
“跟踪费?”江浸月把塑料袋甩进垃圾桶,铁艺盖子咣当合上,“苏小姐的职业道德真感人。”
暗巷里窜出只三花猫。苏怀瑾吹了声口哨,猫儿蹭着她裤脚打转:“比某些人强,喂流浪猫都用进口罐头。”她摸出半根火腿肠,“对吧小白?”
江浸月冷笑:“这是狸花猫。”
“江总连猫毛过敏都要装专业?”苏怀瑾撕开肠衣,“它叫小白,因为右爪有块白斑。”
手机突然震动。沈听澜发来监控截图:长风建材的货车拐进城中村。江浸月转身时,苏怀瑾正用纸巾垫着垃圾桶盖掏炒粉:“三百块呢,能买半吨素描纸。”
“脏了。”
“地沟油里泡大的胃,怕什么脏?”她掰开一次性筷子,“八七年你爸陪客户喝潲水油的时候……”
江浸月夺过饭盒。辣椒油沾上袖扣,巴洛克珍珠顿时蒙层红雾。苏怀瑾踮脚抢回筷子:“江家祖训不是‘粒粒皆辛苦’?”
“那是林栖梧纹在咖啡杯上的。”江浸月扯下袖扣扔进下水道,“虚伪。”
炒粉的镬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苏怀瑾突然噎住,呛出的辣椒籽粘在江浸月领口,像滴血。
“水……”
江浸月拧开依云瓶盖,苏怀瑾却抓起路边自来水龙头灌了口。喉结上的水珠滚进锁骨,他攥紧塑料瓶:“不怕寄生虫?”
“我老家井水泡大的。”苏怀瑾用袖口抹嘴,“江总喝过带蚂蟥的茶吗?”
手机再次震动。沈听澜发来定位:货车停在废弃棉纺厂。江浸月转身要走,炒粉盒突然塞进他怀里。
“暴殄天物。”苏怀瑾把矿泉水浇在流浪猫的水碗里,“知道怎么加热吗?把饭盒放发动机盖上烘十分钟,别用劳斯莱斯的车载冰箱。”
尾灯消失在拐角时,三花猫扒拉着塑料袋。苏怀瑾蹲下挑出鸡蛋碎:“小白,资本家喂猫都讲究仪式感。”
城中村路灯忽明忽暗。江浸月把奔驰熄火在垃圾站旁,发动机盖上的炒粉盒滋滋冒油。沈听澜举着红外望远镜:“货车在卸螺纹钢,批号被砂轮磨过。”
“拍清楚质检员的脸。”江浸月扯开领口,辣椒油灼烧胃部,“让法务部准备材料,明早起诉长风伪造标号。”
发动机盖突然传来焦糊味。沈听澜掀开饭盒,鸡蛋炒成炭块:“您什么时候吃这个?”
“毒鼠强。”江浸月按下单反快门,“拍第三辆车,轮胎花纹和危房现场的石膏模吻合。”
沈听澜突然指着巷口:“那是不是苏小姐?”
霓虹灯牌下,苏怀瑾正跟煎饼摊主比划。江浸月调焦镜头,看见她掏出素描本画路线图,摊主的老婆擦着围裙指点,油渍在纸上晕开个箭头。
“他们在标记货车进出路线。”沈听澜翻手机照片,“和上周危房坍塌案的运输轨迹重叠。”
江浸月启动车子:“跟着那辆三轮。”
炒粉盒在颠簸中滑向副驾驶。苏怀瑾突然从岔路口冲出,怀里抱着流浪猫:“江总,借个火!”
急刹车让饭盒扣上真皮座椅。江浸月咬牙:“你……”
“小白闻到柴油味就炸毛。”苏怀瑾把猫塞进后座,“带它兜风,比GPS好使。”
三花猫突然挠车窗。沈听澜探头:“货车拐进死胡同了!”
月光漏过违建棚顶。苏怀瑾摸出猫零食晃了晃,小白窜上围墙,白爪子在夜色中忽隐忽现。江浸月拽住她卫衣帽子:“找死吗?”
“比你有数。”苏怀瑾甩开他,“墙缝里有摄像头反光,走下水道。”
污水管口的铁栅栏生着红锈。江浸月脱下西装罩在她头上:“当抹布用。”
“Armani当抹布?”苏怀瑾撕开袖口缠住手电筒,“建议捐给农民工,能换三十双手套。”
腐臭味扑面而来。小白在前方发出咕噜声,苏怀瑾突然蹲下:“江总鞋带开了。”
江浸月低头瞬间,铁棍擦着他耳畔砸在管壁。苏怀瑾抬脚踢飞对方手电,光束乱晃中照见长风制服的logo。
“跑!”她拽着江浸月钻进岔道。污水没过脚踝,沈听澜在后方怒吼:“警察五分钟到!”
喘息声在管道里放大。江浸月突然踉跄,苏怀瑾摸到他小腿黏湿:“受伤了?”
“辣椒油。”江浸月甩开她的手,“你往炒粉里放了多少魔鬼椒?”
苏怀瑾憋笑憋得发抖:“老板娘说特辣是爱情的滋味。”
警笛声由远及近。三人钻出下水道时,小白正蹲在奔驰车顶舔爪子。苏怀瑾用湿纸巾擦脸:“江总欠我个人情。”
“想要什么?”
“明天早餐吃炒粉,你买。”
沈听澜举着物证袋过来:“货车里找到的砂轮机和质检章。”江浸月抽出文件:“让会计部查八七年周柏年的工具采购单,重点找砂轮发票。”
手机屏光映着苏怀瑾的侧脸。她正给小白喂火腿肠,油渍在素描本上洇开片暖黄。江浸月突然夺过本子,在空白页刷刷写字。
“喂!”
“三百块饭钱。”江浸月撕下支票,“够买一卡车素描纸。”
苏怀瑾把支票折成纸飞机:“江总知道菜市场几点收摊吗?”她扬手掷出飞机,夜风托着它掠过霓虹灯,“现在去,还能买到打折豆芽。”
尾灯划过派出所蓝牌时,江浸月瞥见后视镜里的身影。苏怀瑾抱着猫走向公交站,发梢还粘着下水道的苍耳。他鬼使神差调转车头,碾过那张飘在污水里的支票。
炒粉摊开始收摊。老板娘数着零钱嘟囔:“小夫妻吵架了吧?三百块都没拿。”
江浸月把奔驰钥匙扔进工具箱:“再炒两份,打包。”
“要辣不要?”
“特辣。”
保温袋放到副驾时,老板娘突然问:“你媳妇叫啥名?下回我送她卤蛋。”
江浸月握方向盘的手一紧:“她不是……”
“苏丫头嘛!上个月她帮我画过菜单。”老板娘敲着锅铲,“那姑娘手巧,鸡蛋都能煎出花。”
保温袋里的香气钻进鼻腔。江浸月摇下车窗,秋风卷走最后一丝辣味。他忽然想起苏怀瑾蹲在下水道撕阿玛尼的样子,嘴角抽了抽,却在后视镜瞥见自己上扬的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