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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脚手架

暴雨把安全帽敲成闷鼓时,苏怀瑾正蹲在基坑边描排水沟。塔吊上的警示灯在雨幕里晕成红雾,包工头老赵的胶鞋陷进泥潭:“苏工,这雨邪性,要不明天再验?”

“明天混凝土养护剂就到货了。”苏怀瑾抹了把脸,图纸在防水袋里沙沙响,“赵叔,三号楼的斜撑间距超了十公分。”

雷声碾过钢筋堆,老赵的香烟在雨里忽明忽灭:“甲方的料不够,能支棱起来就不错。”

对讲机突然炸响:“三号楼西侧架体塌了!”

苏怀瑾冲进雨幕时,安全绳缠住脚手架。她看见穿黄雨衣的工人从五米高处摔进沙堆,安全帽滚到脚边,内衬上歪歪扭扭写着“王建国”三个蓝墨水字。

“腰能动吗?”苏怀瑾摸出手机开手电筒。工人老王的指甲缝里塞满铁锈:“没事,就硌了下……”

探照灯突然扫过来。江浸月的黑伞切开雨帘:“谁准你们雨天施工?”

老赵的烟头砸进水洼:“江总,混凝土浇筑不能停啊!”

“停泵。”江浸月踩住输送管,“塌方段半径二十米拉警戒带。”

苏怀瑾突然拽他蹲下:“江总鞋带开了。”

钢管断裂处的新茬在电筒下泛银光。江浸月用钢笔撬开混凝土碎块,发现首角扣件的螺栓头光滑如镜。

“砂轮机切的。”苏怀瑾的铅笔在断裂面划出金属屑,“切口倾斜角37度,左撇子干的。”

救护车鸣笛刺破雨夜。江浸月扯开领带绑住老王腰部:“先送县医院。”

“不用不用!”老王扒着车门,“俺媳妇在食堂煮姜汤呢,歇半天就好……”

手机屏光映着江浸月的下颌线。热搜榜上,#栖梧豆腐渣工程# 的词条正以每分钟千条的速度攀升,配图是老王摔落的九宫格,最后一张特意圈出他磨破的解放鞋。

“文案挺专业。”苏怀瑾放大照片,“安全帽内衬的签名用仿宋体,真工人习惯写连笔字。”

林栖梧的电话劈进来:“浸月,董事局要紧急会议!”

“让他们看首播。”江浸月甩掉浸水的皮鞋,“通知法务部,两小时内固定所有证据链。”

老王媳妇端着姜汤颤巍巍过来:“领导,真不怪俺家建国……”

苏怀瑾突然抓起铝饭盒:“王婶,今早的萝卜咸菜还有吗?”

“有有,俺给你装!”

老赵蹲在工棚檐下磨扳手:“苏工怀疑有人下毒?”

“比下毒狠。”苏怀瑾把咸菜倒进矿泉水瓶,“王叔指甲里的铁锈,比扣件断面颜色深两度。”

摇晃的瓶身渐渐浑浊,铁屑在盐分催化下析出暗红沉淀物。江浸月眯起眼:“锈蚀周期超过三个月。”

“脚手架扣件早就被腐蚀了。”苏怀瑾摊开施工日志,“验收记录显示上周刚更换新配件——谁签的字?”

老赵的扳手砸进泥地:“狗日的监理,喝顿酒就敢盖章!”

太平间般的寂静中,江浸月的手机自动播放起短视频。网红博主举着自拍杆站在废墟前:“老铁们看这钢筋,细得能织毛衣!”弹幕刷过“黑心企业”的血红特效。

苏怀瑾突然抢过手机:“博主袖口的线头是栖梧工装同款,拍完视频记得剪线头。”

法务总监踩着恨天高冲进工棚:“江总,舆情监测显示……”

“买热搜的钱从公关部出。”江浸月撕开湿透的衬衫,“重点查三个月前的建材采购单。”

苏怀瑾在混凝土搅拌机旁找到半截锯条。老赵举着放大镜凑近:“这齿痕跟扣件断口对得上!”

“砂轮锯配双金属锯条?”苏怀瑾用粉笔圈出铭牌,“就像穿西装戴草帽,外行干的。”

江浸月突然拽过她的素描本。暴雨冲刷着潦草的分析图:切割角度、锈蚀周期、采购单时间轴在纸面交织成网,一滴红墨水晕染在监理签名处。

“这是血?”

“王婶给的辣椒酱。”苏怀瑾掰开馒头蘸着吃,“江总要不要试试?”

监控室屏幕雪花飞舞。保安老钱挠头:“三天前的录像被覆盖了。”

苏怀瑾敲了敲键盘:“覆盖文件恢复不了,但硬盘转速有异常。”她调出操作日志,“周二凌晨1:47,有人用手机连过监控主机。”

江浸月盯着蓝牙记录:“设备名‘Ares’。”

“战神啊。”苏怀瑾撕着馒头屑喂麻雀,“中二病晚期。”

老王媳妇突然哭着撞进门:“他们说建国是故意摔的,要告俺骗保!”

苏怀瑾摸出咸菜瓶:“王婶,这萝卜是不是用栖梧工地水泡的?”

浑浊液体里浮着絮状物,江浸月用棉签蘸取:“送检。”

自媒体首播间突然切断。博主慌张的脸在最后帧放大,背景里闪过半截栖梧工牌。苏怀瑾按下暂停键:“江总员工证挺别致,反面还印条形码。”

江浸月摔门而出:“查安保部打卡记录!”

钢筋加工棚的碘钨灯烤得人发昏。沈听澜举着热成像仪:“切割作业会产生高温余热,砂轮机残留温度……”

“用这个。”苏怀瑾递过温度计,“贴到扣件断口,超五十度我请夜宵。”

江浸月踹开仓库门时,砂轮机插头还插在接线板上。苏怀瑾蹲下摸插座:“余温六十二度,刚断电半小时。”

手机铃声突然在废料堆响起。江浸月扒开钢筋,亮起的屏幕上跳动着“林栖梧秘书”的备注。

老王媳妇的哭声从医院走廊传来。苏怀瑾捏着化验单走近:“咸菜里的铁含量超标西十倍,王叔指甲缝的锈渍含大量氧化锰——这是电焊条残渣。”

江浸月凝视着X光片:“老王腰椎有旧伤,根本不能上脚手架。”

月光切开云层时,苏怀瑾在塔吊顶端举起素描本。江浸月拽着安全绳爬上来:“找死吗?”

“江总看对面便利店。”铅笔尖指向三百米外的监控探头,“拍不到切割现场,但能拍到谁在凌晨买锯条。”

便利店老板娘打着哈欠调录像。苏怀瑾指着屏幕:“这人虽然戴帽子,但买烟时用了指纹支付。”

江浸月突然抓起货架上的打火机:“林栖梧的秘书只抽黄鹤楼1916。”

手机在掌心震动。沈听澜发来微信:“砂轮机指纹比对成功,是王建国。”

苏怀瑾突然笑出声:“王叔不认字,怎么会在网购平台买希腊神话同款蓝牙接收器?”

江浸月踹翻整箱黄鹤楼:“我要见老王。”

病房的消毒水味混着韭菜盒子香。老王哆嗦着摸出存折:“闺女白血病,林秘书说能给补助金……”

苏怀瑾用棉签蘸碘伏擦他指甲缝:“王叔,电焊条烧完的渣子要及时清,沾手上容易得皮炎。”

存折里夹着的缴费单飘出来,收款方写着“长风医疗基金会”。

江浸月摔门而出时撞翻护理车。苏怀瑾捡起滚落的苹果:“江总,ICU一天费用相当于工人半年工资。”

“所以他们就卖命?”

“穷人的命便宜。”苏怀瑾咬了口苹果,“就像脚手架扣件,断了换个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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