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走廊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像千万只白蚁啃食着苏怀瑾的神经。缴费单边缘被攥得卷了毛边，"拾万叁仟元整"的印刷字洇在汗渍里，恍惚间变成江浸月腕表上的罗马数字。护士站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母亲枕边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蜂鸣——
"苏美玲家属！补缴款最迟明天中午！"护士长甩下这句话时，不锈钢病历夹磕在窗台的声响，惊飞了窗外枯枝上的麻雀。
苏怀瑾蜷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手机屏幕蓝光映出眼底血丝。代驾平台账户余额：327.6元；借款APP的红色弹窗："信用评分不足"；通讯录划到"江浸月"时，指尖在删除键上悬了十秒。
"苏小姐的孝心很值钱。"
暗处传来的男声惊得她险些摔了手机。江浸月从阴影里走出，羊绒大衣下摆扫过积灰的台阶，递来的纸巾带着雪松香："擦擦吧，妆花了。"
苏怀瑾瞥见纸巾盒上烫金的"金樽会所"标志，反手抹去颊边泪痕："江总半夜查岗？"她故意把借款界面晃到他眼前，"可惜这单生意不接高利贷。"
江浸月掏出钢笔，在缴费单背面写下一串数字："苏美玲，58岁，子宫内膜癌三期。上周三你在第二医院偷录医生谈话，想证明误诊骗保——"笔尖戳破纸面，"可惜王主任的录音笔有反窃听功能。"
冷风灌进领口，苏怀瑾的护士服口袋里还藏着那支改装过的录音笔。母亲咳血那晚的值班医生说过"化疗过度"，可监控录像偏偏在那天故障。此刻那些未说出口的质问，全哽在江浸月似笑非笑的注视里。
"栖梧集团法务部有三位医疗纠纷专家。"他捻着佛珠手串，檀木珠子撞出脆响，"当然，苏小姐也可以继续发传单。"
宣传栏玻璃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苏怀瑾看见自己背后贴着"重金求肝源"的小广告，江浸月的影子正巧盖住"非法代孕"的联系方式。她突然抢过佛珠，第一百零八颗珠子刻着极小字迹——"慈航"。
"江总吃斋念佛，不如先超度自己的良心？"她将佛珠拍在他胸口，金属扣划过大衣纽扣，刮出刺耳鸣响。
晨雾漫进走廊时，牛皮纸档案袋掷在苏怀瑾膝头。江浸月倚着安全出口的门框，看晨曦将她的护士帽染成淡金："每月五万，名义婚姻，配合家宴。"他顿了顿，"比代驾划算？"
协议第三页用加粗字体标注："禁止干预甲方私生活"，却在脚注里藏着"需每日共进早餐"。苏怀瑾的圆珠笔尖悬在乙方签名处，忽然想起缴费单背面那个被戳破的"8"字，像极了癌肿在CT片上的投影。
"家政摄像头会装在哪？"她将协议拍在墙上，A4纸簌簌抖动着，"卧室？浴室？还是ICU病房？"
江浸月抬手撑住她耳侧的墙面，袖口滑出截苍白手腕："苏小姐的素描本第14页，画了医院后巷的流浪猫。"他气息拂过她颤抖的眼睫，"你说，饿极了的猫会不会啃食同类的尸体？"
缴费窗口的叫号屏突然亮起。苏怀瑾在玻璃反光里看见自己点头的姿势，像极了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前的模样。江浸月将佛珠套回手腕时，檀木珠子裹着消毒水味："明早九点，我要看到你的户口本。"
住院部后巷的流浪猫正在翻垃圾桶。苏怀瑾蹲在灰砖墙下，翻开素描本最新一页——江浸月撑墙时的腕骨线条，阴影里却藏着母亲被化疗管缠绕的手指。枯叶擦着纸面掠过，盖住协议末页的公证处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