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集团顶楼的碎纸机发出困兽般的嗡鸣。江浸月扯松领带,看最后半张纸被钢齿碾成雪花。纸屑堆里露出半枚红章,像被绞碎的心脏。
"江总,急件。"秘书小唐端着快递箱,手指在"到付"标签上蹭出灰印,"寄件人叫…叫江青梧。"
苏怀瑾正蹲在窗边画幕墙光影,铅笔尖"啪"地折断。江浸月接过箱子冷笑:"老爷子起名真讲究,浸月对青梧——倒像对仗。"
快递单上油墨洇得厉害,寄件地址模糊成团墨迹。苏怀瑾凑近嗅了嗅:"84消毒液混着陈皮味,医院太平间才这么杀菌。"
江浸月用裁纸刀挑开封箱胶带,消毒水味呛得小唐连打三个喷嚏。箱底躺着牛皮纸袋,封口火漆印着栖梧集团旧LOGO——1997年停用的梧桐叶图标。
"要报警吗?"小唐盯着火漆上清晰的叶脉纹路。
江浸月划开纸袋,十张照片雪片似的散落。监控画面里,他正将档案袋推给招标办的沈听澜,背景是凯悦酒店2308房的红木门。拍摄时间显示2023年3月15日21:47。
苏怀瑾用素描笔挑起照片:"这角度像保洁车上的隐藏摄像头。"她指尖照片边缘,"显影剂是乐凯金200,停产五年了。"
"苏设计师改行鉴证科了?"江浸月甩出举报信。
举报信是针式打印机打的,字迹带着毛边:
经查实,栖梧集团在城东地块招标中向评标专家行贿。证据如下,望严查。
落款处印着血指印,纹路比江父轮椅扶手上的陈年血渍还要清晰。
"三舅爷的指模。"江浸月突然笑出声,"老爷子中风前最爱啃酱肘子,右手食指有块烫疤。"
苏怀瑾用铅笔拓印指模:"要真是老爷子,该用他签遗嘱的万宝龙钢笔——笔尖挂纸的毛病可仿不来。"
碎纸机突然卡壳,吐出一截蓝线。苏怀瑾扯出半截领带残片:"沈听澜上个月丢的纪梵希?"
江浸月瞳孔微缩。画面中沈听澜的领带夹正是栖梧集团成立二十周年定制款,内侧刻着"2007-2027"。
电梯"叮"地停在顶楼。沈听澜拎着鲍鱼饭进来,领口沾着蟹黄:"浸月,姑苏酒家新到的黄油蟹。"
他瞥见茶几上的照片,蟹壳碎在波斯地毯上:"这…这是有人要搞栖梧?"
苏怀瑾用蟹八件敲开鳌足:"沈助理想说'搞我们'?"银钳夹出雪白蟹肉,"上个月15号您不是在杭州出差?"
"监控显示您21点47分出现在凯悦。"江浸月擦着裁纸刀,"杭州东到虹桥的末班高铁是21:32到站。"
沈听澜的喉结滚动三次:"我…我改签了早班车…"
"早班车G7352次7:15发车。"苏怀瑾点开购票记录,"您报销凭证是二等座,但凯悦监控里穿着宝格丽衬衫——那衣料坐三小时高铁不起褶?"
碎纸机又开始轰鸣。江浸月突然扯过沈听澜的右手,虎口处结着新鲜血痂:"上个月你说被碎纸机划伤,其实是在凯悦掰火漆印?"
血珠渗进真丝领带,苏怀瑾轻"呀"一声:"这火漆印颜色不对,正品应该掺金粉,这个像黄铜屑。"
沈听澜跌坐在意大利牛皮沙发上:"老爷子逼我…他说不照做就停我妈的呼吸机…"
江浸月把黄油蟹扔进垃圾桶:"三年前你妈住进ICU时我就说过,她的命不归江家管。"
苏怀瑾忽然举起照片对着顶灯:"监控时间被改了。"她指着窗帘缝隙,"3月15号春分,上海日落时间18:07,画面里窗外却是暮光。"
铅笔在照片背面画出光线角度:"21:47的月光入射角应该在67度左右,这影子顶多50度——实际拍摄时间是19:30前后。"
碎纸机突然吐出完整纸条。江浸月展开一看,竟是半张2023年台历,3月15日被红圈标注。背面印着江父复健医院的LOGO。
"老爷子每天撕台历做复健。"苏怀瑾比对手写红圈,"这颤痕像左手画的,他右手可没中风。"
沈听澜突然跪地干呕,鲍鱼饭混着胆汁染脏地毯。江浸月扔过纸巾盒:"擦干净,你妈最见不得邋遢。"
"浸月,我真不知道…"
"你知道。"江浸月踩住领带残片,"三年前你偷换投标书,用的也是这种蓝丝线。"
苏怀瑾悄悄退出会议室。保洁阿姨正在茶水间涮拖把,消毒水味道和快递箱如出一辙。
"阿姨今天擦过顶楼?"
"沈助理让重点擦碎纸机。"阿姨晃着空消毒液瓶,"这个月都用了三瓶,赶上医院太平间了。"
暮色漫进落地窗时,苏怀瑾在消防通道找到半瓶84消毒液。瓶身标签被抠掉一块,露出的生产批号显示:?20230215
手机日历显示,2023年2月15日,栖梧集团开标城东地块前三天。
顶楼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苏怀瑾冲回会议室,见江浸月攥着染血照片,掌心被玻璃碴割出红线:"叫人把碎纸机拆了。"
"拆了怎么处理举报信?"
"换成粉碎机。"江浸月舔掉掌心血珠,"能碎混凝土的那种。"
月光爬上沈听澜惨白的脸。苏怀瑾捡起半块蟹壳,壳内残留的蟹膏结成黄玉般的晶体。
这蟹至少死了一天——姑苏酒家从不卖隔夜黄油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