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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金丝笼

老宅的雕花窗棂漏进一缕暮光,正巧打在林栖梧的翡翠镯子上。那抹阳绿像一潭深水,晃得苏怀瑾眼疼。她捏着调羹搅动甜白瓷盏里的杏仁酪,银勺碰壁声脆得扎耳。

“小瑾嫁进来半年,该添些体面首饰。”林栖梧褪下镯子往她腕上套。镯口刚触到皮肤,苏怀瑾倏地缩手,琉璃盏里的酪浆泼出朵白梅。

“林姨,我画图总磕碰,糟蹋好东西。”她抽出纸巾擦桌布,指甲缝里的铅笔灰蹭在苏绣牡丹上,“上回摔碎个马克杯,浸月念叨三天。”

江浸月在八仙桌那头剥白灼虾,虾壳在青瓷碟里堆成小丘:“林家祖传的镯子,摔碎倒能补补江家的风水。”

虾头突然弹到林栖梧面前,她腕间的檀香木珠串轻响:“浸月就爱说孩子话。这镯子开过光,能镇宅安胎。”

空气里浮着黄芪炖鸡的苦香。苏怀瑾舀起汤盅里的当归须,忽然笑出声:“林姨这汤炖得讲究,党参、鹿茸、藏红花——不知道的以为我怀了哪吒。”

汤匙磕在盅底,惊飞窗外一群灰斑鸠。老周端着冰糖肘子打圆场:“少奶奶年轻不懂,这是太太特地从同仁堂抓的方子。”

“周叔认得药?”苏怀瑾舀一勺汤淋在米饭上,“上月您把商陆根当人参泡酒,害得王司机窜了三天稀。”

江浸月的筷子停在半空,虾仁坠进酱碟溅起褐星子。林栖梧的护甲刮过桌布,勾出半根金丝:“小瑾要是嫌镯子老气,明儿让周大福送新样子来。”

“我戴银镯子就挺好。”苏怀瑾撩起袖管,露出磨花的苗银手钏,“浸月送我的时候说,银子试毒最灵。”

镯子内侧刻着“江氏银楼1987”,林栖梧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江浸月生母陪嫁的私产,烧毁在三十年前的大火里。

江父的轮椅声碾过花梨木地板:“怀瑾啊,收着吧。”烟嗓混着痰音,“江家长媳不能戴地摊货。”

苏怀瑾望着老人襟前凝结的汤渍,忽然想起重症监护室里浑身插管的母亲。她接过镯子往腕上硬扣,翡翠卡在骨节处泛出惨白。

“爸,您看。”她举起红肿的手腕,“好东西也得有福气消受。”

镯子突然滑脱,顺着桌沿滚向青砖地。老周飞身去扑,二百斤的身子撞得博古架乱颤。嘉靖年的斗彩鸡缸杯摇晃三下,被江浸月单掌托住:“碎不得,上周刚拍出三千万。”

翡翠镯在砖缝里转完最后一圈,稳稳停在他皮鞋尖前。林栖梧的护甲掐进掌心:“浸月倒是眼疾手快。”

“小时候接惯了。”江浸月弯腰拾镯,后颈露出道蜈蚣疤,“爸摔药碗那会儿,我专捡青花瓷片。”

苏怀瑾的银镯子不知何时勾住翡翠镯,两环相碰叮咚响。她解下银镯往翡翠里穿:“您看,当个吊坠挺合适。”

林栖梧的翡翠耳坠晃得厉害:“胡闹!这是乾隆年贵妃戴过的…”

“贵妃娘娘若知道这镯子泡过福尔马林,怕是不肯戴。”苏怀瑾忽然凑近嗅了嗅,“林姨的镯子用消毒水养着?医院味儿比沉香还冲。”

江父的呼吸机面罩漫上白雾。老周慌忙推轮椅离席:“老爷该吸痰了。”

滚轮声远去的刹那,林栖梧忽然擒住苏怀瑾手腕:“你以为江家祠堂供的是菩萨?戴不上这镯子,你永远是个租客!”

苏怀瑾腕骨被掐出青印,面上却笑盈盈:“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试试。”她甩开钳制,从坤包里摸出瑞士军刀,“就是得改改圈口——”

刀尖抵上翡翠的刹那,江浸月扣住她手腕:“苏设计师要改镯子,不如先改改江家的族谱。”

他掌心温度灼人,苏怀瑾挣了挣没甩开:“江总的意思是,我该把自己刻进江家族谱?”

“我是说,”江浸月就着她手划向翡翠内壁,“乾隆年的镯子不该有激光刻字。”

刀尖刮下些翡翠粉末,露出内圈一行小字:GTC2018-0387。林栖梧的珍珠项链突然崩断,白珠子滚进佛龛底下。

“林姨别慌。”苏怀瑾捻起粉屑,“2018年国检证书编号,说明这镯子是三年前从揭阳进的货?贵妃娘娘穿越了?”

江浸月掏出手帕慢擦刀刃:“上个月保利拍卖行流拍件里,有个同款镯子。”

林栖梧的护甲深深扎进桌布:“浸月现在连拍卖会都监控?”

“监控您书房碎纸机比较费劲。”江浸月把镯子套回林栖梧腕上,“碎三十七张购物小票,辛苦。”

苏怀瑾的银镯子突然报警似的震动。她瞥了眼手机:“哟,工作室催我改图纸。林姨这镯子…”

檀木珠串擦着她耳畔飞过,砸在万字纹窗格上:“滚!”

苏怀瑾走到月洞门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声。她摸出翡翠镯子——方才趁乱调包的假货还在包里发热,真货早被老周换走。

正房传来江浸月的冷笑:“砸够没有?这只成化斗彩鸡缸杯是高仿,您上个月摔的真品在苏富比挂着呢。”

西厢房的老座钟敲响七下。苏怀瑾摸黑开抽屉,真翡翠镯在黑暗中泛着幽光。手机电筒照亮内圈,除了国检编号,还有行针尖大的刻痕:

07.07.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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