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絮扑簌簌落在车窗上，苏怀瑾把速写本垫在方向盘底下，林栖梧的语音消息从车载音响里蹦出来：“浸月要的Vera Wang到了，你去‘云裳’试试。”
婚纱店藏在使馆区胡同深处，青砖墙上爬满蔷薇。穿香奈儿套装的店员扫一眼苏怀瑾的帆布鞋，嘴角扯出标准弧度：“江太太这边请，林总特意交代给您备了茶歇。”
更衣室的鎏金镜框能照出人影里的倒刺。苏怀瑾戳了戳衣架上标价六位数的婚纱，蕾丝花瓣里掉出张卡片：【租賃價目表：8.8万/日】。
“这是林总挑的‘月光女神’。”店员Cherry捏着兰花指解开防尘罩，“意大利匠人手工缝制三万针呢。”
苏怀瑾摸着腰封上的珍珠扣：“三万针够纳十床被面了，江浸月是要娶媳妇还是开绣房？”
林栖梧的电话掐着点打进来：“怀瑾啊，腰围不合适就让师傅改，千万别委屈自己。”
Cherry的卷尺蛇一样缠上苏怀瑾的腰：“江太太平时穿L码吧？这款是XS定制版……”
“劳驾，卷尺拿反了。”苏怀瑾捏住她手腕，“32码标成23码，Cherry小姐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婚纱后背的拉链卡在蝴蝶骨中间。Cherry突然“哎呀”一声：“江太太别动，我去拿工具！”
更衣室门锁咔嗒轻响，苏怀瑾盯着镜中晃动的门帘影子——Cherry的手机摄像头正从缝隙里探出来。
“麻烦Cherry姐了。”苏怀瑾猛地拽开帘子，“要不咱们首播试衣？标题就叫‘豪门媳妇在线换装’？”
Cherry的手机啪嗒掉在地毯上，屏幕还停留在微信对话框：【林总，拍到腰围了】。
冷气从罗马柱后头渗过来。苏怀瑾拎着崩断的拉链头晃了晃：“三万针的意大利匠人手艺？这线头比我奶奶纳鞋底还糙。”
店长匆匆赶来时，林栖梧送的下午茶正好送到。马卡龙礼盒上粘着便签：【怀瑾最爱吃甜，多挑几件】。
“江太太见谅，我们立刻调新礼服！”店长擦着冷汗瞪Cherry，“还不去取镇店之宝？”
Cherry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件鱼尾缎面婚纱。苏怀瑾摸到裙摆内侧的污渍：“这酒渍是上周慈善晚宴泼的吧？我记得林总当时穿的是Valentino高定。”
试衣间突然断电。Cherry的香水味混着电流声逼近：“江太太当心台阶……”
苏怀瑾后腰撞上大理石台面，婚纱撕裂声像刀划开绸缎。应急灯亮起的瞬间，Cherry的手机闪光灯再次亮起。
“拍够九宫格了？”苏怀瑾揪住Cherry的珍珠项链，“告诉林栖梧，想看我笑话得找个聪明点的狗。”
Cherry的耳钉突然脱落，滚进排水口时闪过一点红光——微型摄像头。
林栖梧的劳斯莱斯幽灵般停在巷口。司机老周探出头：“苏小姐，林总让我送您去改礼服。”
苏怀瑾把破婚纱塞进后备箱：“周叔，后备箱汽油味这么重，刚运过烟花？”
老周的手抖了抖，行车记录仪的电源灯倏然熄灭。
改衣坊藏在服装批发市场二楼。裁缝阿珍咬着皮尺量尺寸：“姑娘这腰身哪用改，是他们衣服版型差！”
苏怀瑾瞥见工作台上的《栖梧集团工装定制合同》，乙方签名处按着阿珍的红色指印。
“阿珍姐，改完这件能帮我补条牛仔裤吗？”苏怀瑾掏出膝盖磨白的旧裤子，“我妈病中给我缝的，舍不得扔。”
阿珍的顶针在阳光下晃了晃：“你这针脚才叫手艺，比那些进口布料金贵多了。”
林栖梧的短信追过来：【怀瑾，浸月说要给你惊喜，记得去VIP室】。
VIP室的丝绒窗帘无风自动。苏怀瑾刚推开雕花门，天花板的婚纱照轰然坠落——江浸月父母的结婚照砸碎在水晶茶几上，玻璃碴子溅到苏怀瑾脚背。
Cherry的尖叫声从监控室传来：“江太太怎么乱碰遗物啊！”
苏怀瑾踩住飞溅的相框碎片：“林总没告诉你？江家祖传碰瓷手艺，摔个相框得赔精神损失费。”
暮色爬上裁缝店的霓虹灯牌。苏怀瑾抱着改好的婚纱出来时，看见江浸月的迈巴赫歪在消防栓旁边。
“江总来视察民情？”她敲了敲车窗，“您这车停得比我的素描还抽象。”
江浸月盯着她怀里的婚纱：“林姨说你把店砸了。”
“江总该换个助听器了。”苏怀瑾抖开婚纱，后背的破洞被她绣上梧桐叶补丁，“你们上流社会管这叫砸店？我们胡同孩子叫它废物改造。”
路灯突然熄灭。江浸月拽过苏怀瑾的瞬间，一块霓虹灯牌砸在她刚才站的位置。玻璃碎片里嵌着“云裳”的鎏金字样。
“江总的惊喜够要命。”苏怀瑾掰开他箍在腰间的手，“下次首接送花圈更吉利。”
老周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江浸月忽然扯松领带：“你为什么接受林栖梧的安排？”
“五万月薪包含演技指导。”苏怀瑾摸出Cherry的耳钉摄像头，“不过江总家的监控戏，比横店群演还敷衍。”
便利店关东煮的雾气模糊了玻璃窗。苏怀瑾把摄像头扔进热汤里：“江总要不要尝尝监听风味？”
江浸月突然握住她拿纸杯的手：“苏怀瑾，你究竟图什么？”
地铁口涌出晚高峰的人潮。苏怀瑾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又压短：“我图医院走廊的椅子能多个人靠着打盹，图我妈的止痛药不掺假，图……”
她的目光掠过江浸月腕间的疤痕，“图有人被狗咬伤后，知道该打狂犬疫苗而不是藏着掖着。”
婚纱店的LED屏开始循环播放监控片段。画面里苏怀瑾“扯坏”婚纱的镜头被慢放，配上字幕：【灰姑娘撕碎公主裙】。
江浸月掏出手机：“我让公关部处理。”
“别呀。”苏怀瑾抢过他手机，“这么精彩的连续剧，得等收视率破纪录再掐。”
烧烤摊的油烟裹着蝉鸣卷过来。苏怀瑾咬开啤酒瓶盖：“江总见过婚纱照怎么P图吗？能把河沟P成爱琴海。”
江浸月忽然伸手摘掉她头发上的梧桐絮：“你也想要那样的婚纱照？”
“我想要……”苏怀瑾把啤酒沫晃出银河的弧度，“要个不把珍珠当鱼目的人。”
警笛声由远及近。云裳婚纱店的霓虹灯牌突然全部熄灭，消防车红蓝灯光里，林栖梧的翡翠镯子映出诡异的光。
苏怀瑾摸出速写本，在今晚的月亮旁边画了件带补丁的婚纱。江浸月的影子斜斜压过来，盖住了画纸上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