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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金玉裂

江家祠堂的铜锁生了绿锈,钥匙进去要拧三圈半才能开。林栖梧托着黄铜盆跨过门槛时,苏怀瑾正蹲在廊下剥青豆,豆壳弹进盆里溅起一簇香灰。

“今儿老爷子从疗养院回来,浸月怎么没提前教你规矩?”林栖梧的羊绒披肩扫过苏怀瑾发顶,带起一股沉水香的腐味。

苏怀瑾数着佛龛上的贡品数目。五盘鲜果三牲,正中央的祭红瓷盘却空着——那是江母生前最爱的釉色,此刻倒映着江浸月踏碎晨露的皮鞋。

“父亲要喝明前龙井。”江浸月解袖扣的动作顿在祠堂阴影里,“你煮的茶,别烫了舌头。”

正厅八仙桌上的转盘缺了块漆。江父的轮椅碾过那道凹痕时,苏怀瑾看见他后颈的老年斑,像宣纸上晕开的墨渍。林栖梧舀了勺蟹粉豆腐搁进老人碗里:“大哥最爱吃这个,浸月媳妇特意学的。”

瓷勺磕碗的脆响惊飞梁上燕子。江父的汤泼在苏怀瑾手背上:“江家祭祖的规矩,外姓人滚去厨房。”

油烟机轰鸣声盖不住正厅的争吵。苏怀瑾攥着烫红的手腕搅蛋液,听见江浸月冷笑:“您当年娶秘书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倒讲究门第?”

青花瓷碗砸在博古架上的裂帛声,惊得后院锦鲤撞翻荷叶。

“娶个护工的女儿,你是要气死列祖列宗!”江父的咆哮混着痰音,“林家丫头哪点比不上这……”

“比不上她穷?”江浸月踹翻酸枝木圈椅,“您当年给林姨买翡翠镯子的钱,够建三所希望小学吧?”

苏怀瑾往番茄蛋汤里多撒了把盐。橱柜里1987年的茅台酒瓶倒映着林栖梧扭曲的脸,她指甲掐进苏怀瑾端汤的手:“妹妹当心,这汤洒了可要烫坏真皮沙发。”

汤碗在江父面前晃出涟漪。苏怀瑾瞥见老人抽搐的嘴角,突然想起母亲讲过,中风病人的愤怒像漏风的麻袋,填多少恨都鼓不起来。

“浸月媳妇。”江父的银筷敲着空盘,“听说你会画图纸?栖梧集团新楼盘的厕所隔间,倒适合你施展才华。”

江浸月突然夹走林栖梧碗里的蟹钳。甲壳碎裂声里,他蘸着姜醋在桌布上画户型图:“父亲高见,我正打算把主卧改成无障碍厕所,方便您常回家看看。”

林栖梧的珍珠项链崩断在地。白珠子滚进苏怀瑾帆布鞋缝,被她抬脚碾进青砖缝里。江父的轮椅撞翻香案,鎏金香炉砸在苏怀瑾脚边,香灰扑上她洗褪色的牛仔裤。

“滚出去!”老人脖颈青筋暴起,“带着你的破烂货……”

江浸月突然拽过苏怀瑾手腕。她掌心的烫伤蹭到他铂金表带,血丝渗进瑞士机芯的齿轮缝:“父亲当年送林姨的订婚戒,好像是从母亲首饰盒里拿的?”

祠堂穿堂风卷起泛黄的族谱。苏怀瑾弯腰捡纸页时,看见“江陆氏”三个字被红笔重重圈起——那是江母的姓氏,墨迹晕染处爬满蠹虫蛀洞。

林栖梧的补妆镜反射着烈日。苏怀瑾在镜中瞧见江父扬起的巴掌,却听见江浸月笑出声:“您这巴掌下来,栖梧集团的股票可比我的脸肿得快。”

后院晾晒的床单扑簌作响。苏怀瑾拧干江浸月染血的衬衫时,发现领口绣着“陆”字拼音缩写。野猫叼走晾衣绳上的真丝领带,爪印踩过那滩未干的血渍。

沈听澜送文件来时,眼镜片蒙着祠堂香灰:“董事会要求解释婚姻状况。”

江浸月将染血的族谱塞进碎纸机:“告诉他们,我娶的是1987年的钢筋标号。”

暴雨突至时,苏怀瑾蹲在祠堂檐下修漏雨处。林栖梧的高跟鞋陷进青苔:“妹妹这手艺,改天给老爷子修修轮椅。”

“修轮椅不如修人心。”苏怀瑾抹了把雨水,“林姨您说,祠堂梁柱要是掺了空心砖,能撑几代香火?”

江父的怒吼穿透雨幕:“让他娶!江家就当没这个儿子!”

江浸月踹开西厢房的门。雕花木门弹回的瞬间,苏怀瑾看见他撕碎的合影——照片里十岁的男孩抱着奖杯,背后是江母尚未生斑的脸。

午夜惊雷劈断老槐树。苏怀瑾摸黑寻蜡烛时,撞见江浸月对着碎瓷片喝酒。祭红瓷盘的残骸在他掌心泛着血光:“母亲跳楼那年,这套餐具少了个汤盅。”

林栖梧的尖叫撕裂黎明。她攥着碎瓷片冲进雨里:“老爷子咳血了!快叫救护车!”

急救车红灯扫过祠堂匾额。苏怀瑾攥着染血的桌布,看江浸月徒手掰开卡住的轮椅。老人痰液喷在他阿玛尼西装上,他转头对苏怀瑾笑:“你看,脏东西总要见光。”

医院走廊的塑料椅烫着股消毒水味。林栖梧揪住苏怀瑾的麻花辫:“扫把星!老爷子要有三长两短……”

江浸月突然举起手机。视频里林栖梧往参汤里加安神药的画面,在冷光灯下泛着蓝:“林姨的孝心,够上社会新闻头条。”

苏怀瑾在安全通道捡到江父的助听器。电池仓里塞着团泛黄的纸,展开是三十年前栖梧建筑的采购单——水泥标号栏的涂改液,在紫外灯下显出一串电话号码。

江浸月踹翻垃圾桶:“老爷子装聋作哑三十年,原来助听器是这么用的。”

苏怀瑾用棉签蘸碘伏涂他手背伤口:“江总现在流的血,够写几份验伤报告?”

林栖梧的律师团赶到时,苏怀瑾正对着缴费单画速写。护士催款声里,江浸月突然抢过她铅笔,在诊断书上写:“患者江振业,病因:封建脑血栓。”

暴雨冲垮老宅东墙时,苏怀瑾在瓦砾堆里翻出半截玉镯。江浸月踩着碎砖冷笑:“母亲摔碎的另一半,原来埋在这儿。”

他将玉镯残片系上野猫脖颈:“畜生戴正合适。”

祠堂重修那日,工人搬来批新烧的祭红瓷。苏怀瑾在窑变瑕疵品里挑了个汤碗,盛满雨水搁在断梁下。野猫舔水时打翻瓷碗,裂纹恰如江母照片上的笑纹。

江父出院那日,老宅多了部电梯。江浸月拍着不锈钢轿厢:“专供父亲摔碗砸盘。”

林栖梧的翡翠镯子卡在电梯门缝,碎成三截绿莹莹的谎话。

冬至祭祖时,族谱补上了“苏怀瑾”三个字。江浸月的钢笔戳破纸页:“父亲当年用红笔划掉母亲名字时,可没这么费劲。”

野猫产崽在祠堂供桌下。幼崽叼着族谱残页玩耍,墨迹在奶牙间糊成团乌云。苏怀瑾添灯油时,火苗突然窜起,将“江振业”的签名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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