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言情 > 栖梧不问月 > 第13章 药香暖

第13章 药香暖

炒粉摊的钨丝灯泡在雨幕里晃成晕黄的月亮。苏怀瑾缩在塑料棚角落改图纸,铅笔尖在承重墙标注上戳出个窟窿。老板娘第五次过来添热水:“丫头,你这喷嚏打得比锅炉放气还响!”

后半夜的老宅像口冷棺材。苏怀瑾摸黑钻进浴室,花洒忽冷忽热的水流砸在背上时,她突然想起医院催缴单上的数字——母亲今天的透析又超支两小时。

江浸月的皮鞋声碾过三楼木地板时,她正趴在餐桌上画宴会厅通风口。感冒药空盒堆成碉堡,铅笔线在发烧的眩晕里变成扭曲的蚯蚓。

“要死别死我家。”铝箔板砸在图纸上,十二粒退烧药像列队的银子弹。

苏怀瑾用滚烫的额头抵住桌沿:“江总不如首接报销殡仪馆费用……”尾音被咳嗽绞碎,震得餐桌嗡嗡颤。

江浸月扯松领带,阴影笼住她发红的耳尖:“苏小姐的卖命价码涨了?”

空调突然发出哮喘般的轰鸣,冷风卷着图纸扑向落地窗。苏怀瑾伸手去够被吹飞的硫酸纸,吊带衫肩带滑落处,皮肤烫得像烙铁。

“别动。”江浸月摁住她发抖的手腕,“你碰倒这个花瓶,林姨能编十集《金枝欲孽》。”

他的掌心有松节油味道,苏怀瑾恍惚想起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退烧药铝箔边角割破指尖时,她故意把血珠抹在宴会厅平面图上:“正好,给江总添点喜气。”

后半夜的月光被乌云腌渍成霉斑。苏怀瑾蜷在沙发里数吊顶裂纹,听见楼上传来规律的踱步声——江浸月每次经过书房,第三块柚木地板都会发出病鹤似的哀鸣。

药效混着高烧酿成浑浊的梦。她看见母亲躺在透析机上织毛衣,毛线针突然变成江浸月扔来的退烧药板,铝箔上的水珠坠下来,砸出病历本上“尿毒症”三个血红的字。

“起来。”

皮鞋尖踢到沙发腿的瞬间,苏怀瑾从噩梦中弹起。江浸月逆光站着,西装革履像是要去参加葬礼,手里却拎着印有小猪佩奇的保温袋。

“喝完。”瓷盅磕在茶几上,当归鸡汤的蒸汽熏糊眼镜片。

苏怀瑾舀起块乌骨鸡:“江总下毒的手法比林董首白多了。”

“砒霜太贵。”江浸月扯开窗帘,暴雨映得他侧脸发青,“你死了谁改图纸?”

晨光像把生锈的刀,剖开苏怀瑾黏在额前的碎发。她发现空调不知何时停了,披在身上的薄毯残留着雪松香——江浸月惯用的那款衣柜除湿剂。

沈听澜的敲门声惊飞窗台麻雀。他抱着档案袋僵在玄关:“浸月,栖梧建筑的旧账本……”

“放书房。”江浸月堵在门口,“你身上香水味太重,熏到病人了。”

苏怀瑾贴着墙根挪向卫生间,听见纸页翻动的沙响从门缝渗出。1998年的建材采购单上,“长风建设”公章旁有枚朱砂画的符咒,像极了母亲化疗时求的平安结。

厨房传来瓷碗碰撞声。她赤脚摸过去,看见江浸月对着砂锅皱眉,手机屏幕上是搜索记录:“当归鸡汤禁忌症”。灶台摆着撕掉标签的药瓶,褐色药汁在汤勺边凝成琥珀。

“江总在研发生化武器?”

江浸月手一抖,半勺汤泼在袖扣上:“苏小姐要是烧坏脑子,记得把设计费结清再疯。”

午后雷声碾过屋顶。苏怀瑾在昏沉中感觉有人掀开薄毯,微凉的手指在颈侧停留三秒。钥匙串轻响,门房老周的声音压得低低:“要请陈大夫吗?”

“吵醒她你就去通下水道。”

梦魇变成粘稠的沼泽。苏怀瑾看见自己沉在绘图板里,江浸月拿着注射器往她静脉灌钢笔墨水。林栖梧的笑声从宴会厅穹顶落下:“浸月,这丫头血管里流的可是草稿纸!”

冰毛巾覆上额头的瞬间,她抓住那只手腕:“妈…透析机停了……”

“苏怀瑾。”江浸月的声音像从深水里浮上来,“你现在的体温能煮熟鸡蛋。”

夜雨裹着中药味渗入窗帘。苏怀瑾数到第147下书柜门开合声时,终于忍不住嘶声问:“江浸月,你是在找遗嘱还是找毒药?”

“在找能让某些人闭嘴的东西。”

手电筒光束扫过她烧红的脸,江浸月忽然弯腰拾起滚落的话梅罐:“吃这个能退烧?”

“能防江总下毒。”

凌晨三点,苏怀瑾被窸窣声惊醒。江浸月背对她站在立柜前,手里攥着件月白旗袍——领口处缀着枚翡翠胸针,和他母亲遗照上的一模一样。

退烧药开始发汗。她轻手轻脚摸向厨房,发现冰箱上贴着便签条:“鸡汤在微波炉”。字迹凌厉得能划破纸,却把加热时间特意描粗两遍。

书房门虚掩着。旧账本摊在桌面,苏怀瑾鬼使神差地翻开1998年流水页。建材运输费条目旁,有人用红笔写了串数字——正好是江浸月扔退烧药的时间。

雨丝突然变得密集。她踮脚关窗时碰倒相框,二十年前的江家全家福摔成蛛网。照片背面露出半截便签,泛黄的字迹写着:“阿月周岁礼,栖梧阁竣工”。

“苏怀瑾。”

江浸月的声音贴在后颈,她手一抖,玻璃碎片划破指尖。

“你倒是会挑地方流血。”他扯过纸巾按住伤口,“这是林姨最喜欢的位置。”

月光突然刺破云层。苏怀瑾看清他睡衣第二颗纽扣掉了,露出锁骨下方陈旧的烫伤疤,形状像极了她图纸上画坏的通风管。

晨雾漫进客厅时,苏怀瑾在沙发上摸到件男士大衣。袖口沾着几根金棕色长发,分明是林栖梧昨天戴的假发套。药盒下压着张水电费单,背面潦草画着宴会厅逃生路线图——正是她发烧时画错的那版。

江浸月端着咖啡经过:“苏小姐打算用血祭改风水?”

“在算江总什么时候破产。”她将染血的纸巾拍在账单上,“毕竟连空调都舍不得开。”

老周来修窗户时,顺带捎了包草药:“少爷让煮的。”

苏怀瑾扒拉着艾草叶:“江总改行当赤脚医生了?”

“这是老夫人留下的方子。”老周突然噤声,改口道,“治…治野猫感冒的!”

午后的阳光像块发霉的奶酪。苏怀瑾在书房地毯下发现块松动的地板,1998年账本里掉出张泛黄的施工许可证——颁发日期比江浸月出生证明还早三个月。

江浸月踹门进来时,她正对着许可证打喷嚏:“江总胎教是看混凝土配比表?”

“比苏小姐在娘胎里学画符强。”他夺过许可证塞进保险柜,“烧傻了就多喝药。”

厨房飘出焦苦味。苏怀瑾掀开砂锅盖,发现当归鸡汤被熬成沥青状的膏体。江浸月耳尖泛红,手里还攥着撕烂的中药包装袋:“火候大了点。”

“江总的手艺适合开火葬场。”她舀起块炭化鸡腿,“业务拓展到焚尸炉设计吗?”

暴雨在傍晚复发。苏怀瑾裹着毯子改消防通道,听见二楼传来钢琴声——是《安魂曲》的片段,每个错音都砸在林栖梧最讨厌的肖邦画像上。

沈听澜冒雨送来新账本时,眼镜片糊满水雾:“浸月要的2003年钢材检测报告。”

苏怀瑾接过文件袋,摸到夹层里有枚烧变形的钥匙:“沈律师改行当铁匠了?”

“捡的。”他眼神躲闪,“可能是流浪狗的项圈。”

江浸月突然出现在旋转楼梯:“你该去治治幻听。”

“不如先治治江总梦游?”苏怀瑾晃着从书房偷拿的怀表,“凌晨三点对着旗袍说话,容易吓死清洁工。”

雷声吞没了怀表的滴答声。江浸月夺过表链扣在自己腕上:“苏小姐的演技比图纸强。”

“比不上江总装瞎的本事。”她指向被调暗的吊灯,“省电费可以,别省出青光眼。”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苏怀瑾在宴会厅图纸背面发现串数字。退烧药开始失效,她哆嗦着给沈听澜发消息:“1998年运输费对应什么?”

回复秒到:“江浸月母亲车祸日期。”

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苏怀瑾赤脚摸上去,看见江浸月醉倒在旧钢琴旁,手里攥着半张泛黄的琴谱——音符旁标注着“阿月西岁作”。

月光舔舐着他后颈的伤疤,苏怀瑾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时被攥住手腕。

“苏怀瑾。”他眼底沉着二十年没化开的雪,“你究竟想找什么?”

空调突然启动,暖风惊飞满室尘埃。苏怀瑾望着通风口飘出的灰絮:“找个不用装监控的地方哭一场。”

江浸月松开她,将琴谱塞进她掌心:“唱跑调就滚出去。”

后巷野猫叫破黎明时,苏怀瑾在琴谱背面发现行小字:“阿月,妈妈在栖梧阁等你。”

暴雨冲刷着窗棂上的铁锈,她终于明白,那些夜半的踱步声为何总在第三块地板停留——正下方就是早己拆除的栖梧阁遗址。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