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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密室痕

野猫撞翻青花瓷碗的刹那,苏怀瑾正蹲在老槐树下描摹瓦当纹样。墨汁泼在青砖缝里,蜿蜒出条诡谲的黑蛇,惊得狸花猫炸着毛窜上回廊。她追到书房槛外时,只来得及揪住半截猫尾,虎口被挠出的血丝糊在门框雕花的牡丹纹上,像给花蕊点了朱砂。

樟木门轴吱呀转了半圈,屋里的沉香味比往日更呛人。苏怀瑾踮脚去够博古架顶层的云南白药,绒布盒却碰倒了青铜烛台。烛泪滴在黄杨木镇尺的“敏而好学”西个字上,凝成赤红的瘤子。

猫叫从书架后传来,混着纸张撕裂的脆响。苏怀瑾挪开第三格那套《营造法式》,霉斑顺书脊爬上指尖,露出墙皮上指甲盖大的暗红印记——像是有人常年用指节叩击同一处。

她屈指轻敲,“笃笃”声里夹着空腔回音。手电筒光扫过墙根时,青砖缝的划痕突然刺进眼底:七道平行线,深浅一致,间隔三指宽,像极了母亲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波纹。

猫爪挠门声愈发急促。苏怀瑾用簪子撬开砖缝,铜绿斑驳的铰链蓦地绷首,整面书墙像被抽了筋骨的巨兽,哐当向右侧滑开半尺。霉味裹着铁锈气劈头浇下,她连打三个喷嚏,绢帕上沾的朱砂色唇印蹭在门框,恰是朵将败的海棠。

暗门后的台阶覆着层青苔,月光从气窗斜切而入,正照在阶前两枚脚印上:38码女士短靴,前掌磨损严重,后跟沾着片枯黄的银杏叶——栖梧集团总部大堂门口的树下,上周才被清洁工扫尽落叶。

苏怀瑾提裙俯身,旧棉布裙摆擦过门框铁锈,青灰色污渍洇在膝头,形如老式挂钟的钟摆。她摸出手机拍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暗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轧轧声,惊得野猫厉叫一声窜出密室,尾巴扫落博古架上的霁蓝釉梅瓶。

碎瓷溅到林栖梧墨绿色旗袍下摆时,苏怀瑾正趴在第西级台阶上够滚落的药瓶。鎏金怀表的链子从口袋滑出,垂在积灰的台阶边缘,晃出个细长的问号。

“怀瑾怎么趴在这儿?”林栖梧的声音像浸过桂花蜜的银针,她弯腰捡药瓶的动作让珍珠耳坠擦过苏怀瑾耳垂,“老宅年头久了,每块砖都腌着故事,沾了灰可不好洗。”

苏怀瑾瞥见她青筋微凸的手背正压着密室门缝,嘴角抿出个温顺的弧度:“追野猫磕碎了您的瓶子,我拿素描本赔您?”递本子时故意让裙摆的锈痕擦过对方袖口,林栖梧缩手的瞬间,密室门轰然闭合的气流掀起了她鬓角银丝。

博古架归位时震落本《金刚经》,扉页夹着的维修单飘到苏怀瑾脚边:1998年6月,检修项目写着“自鸣钟报时误差”,签字栏龙飞凤舞的“林”字最后一捺,戳破了隔壁的印刷体“严禁烟火”。

林栖梧用帕子包起碎瓷,染着蔻丹的指甲点在那行维修日期上:“浸月母亲生前最爱听这钟声,这么多年了,走时倒是准得很。”她突然攥住苏怀瑾腕子,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只是近来夜半常错响,吵得人睡不安稳。”

暮色漫进槛窗,在地砖上织出冰裂纹。苏怀瑾垂眼盯着对方袖口的樟脑丸味,突然指向东墙:“您看那蜘蛛网像不像钟摆?”趁林栖梧转头的空当,她将蹭了锈灰的帕子塞进《营造法式》书壳。

掌灯时分下起了雨。苏怀瑾借口还书溜回书房,摸到书墙背面有道两指宽的凹槽,槽底黏着片鱼鳞状碎屑——是旗袍常用的真丝绲边。她将化妆镜卡在窗棂上,借反光看见槽内刻着三组数字:1987.5、2003.7、2023.9。

野猫又从气窗钻进来,叼着只死雀丢在密室门前。雀喙上沾着暗红斑块,苏怀瑾用簪子挑开翅膀,雀腹竟缝着褐色的线,针脚与江浸月那件衬衫的锁边一模一样。

雨更急了。苏怀瑾抱着猫缩进书桌下,听着林栖梧的脚步声在回廊起落。紫檀木镇纸压着的宣纸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背面用铅笔淡描的密室立体图:通风管道径宽15厘米,野猫肚腹尚有余裕。

子时二刻,巡夜的老周咳嗽声渐远。苏怀瑾解开发绳绑住手电筒,光束探入通风口时照见半枚指纹嵌在铁锈里,食指关节处有颗痣——和那日江浸月掐她脖颈时暴起的青筋位置重合。

暗渠深处传来水声。苏怀瑾将手机调成录像模式塞进通风管,夜视镜头里倏忽闪过一抹银光——是把老式铜钥匙,吊绳上系着的银杏叶挂坠,与林栖梧耳坠上的掐丝银杏如出一辙。

钥匙突然被黑影攫走。镜头剧烈摇晃间,苏怀瑾听见模糊的童谣:“金锁匙,银锁匙,不如阎王勾魂纸……”声音沙哑像是老周,又像是捏着嗓子的林栖梧。

暴雨砸碎在天井的鱼缸里。苏怀瑾撤回手机时,屏幕上蒙了层水雾,隐约可见钥匙插进某处锁孔的残影。她颤抖着指尖放大画面,锁孔周围的木板纹路,竟与书房地板上那块活动隔板严丝合缝。

忽有凉意贴上后颈。江浸月不知何时倚在门边,淋湿的白衬衫下透出锁骨处的旧疤:“苏小姐对通风管道这么感兴趣,不如帮我找找这个?”他抛来枚蓝钢螺丝,落进苏怀瑾掌心时带着体温,“1987年的螺丝,应该和密室同龄。”

暗处传来瓷器碎裂声。林栖梧的惊呼刺破雨幕:“浸月快来!你爸最爱的粉彩缸碎了!”江浸月转身的刹那,苏怀瑾将螺丝卡进密室门缝,金属摩擦声裹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果然和她一样疯。”

雨住时,苏怀瑾摸黑撬开活动地板。腐潮气息里混杂着枇杷膏的甜腥,手电筒光束尽处躺着本糊满泥浆的病历:患者姓名栏被污血盖住,诊断结论写着“慢性汞中毒”,日期是1987年4月——恰是江母住院前一个月。

猫突然凄厉叫起来。苏怀瑾回头看见旗袍下摆曳过门槛,林栖梧的珍珠鞋扣碾在病历封皮上:“怀瑾也懂中医?不如帮我瞧瞧这方子……”她递来的药方簌簌落着朱砂粉,最下方按着枚血指印,小指缺了半截——和老周斟茶的手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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