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掌心被小葵的手指攥得生疼。
那双手原本软乎乎的，此刻却像两根冰锥，透过他的数据护甲首刺进皮肤里。
光门的星芒在眼前炸开时，他听见夏星的机械臂发出轻微的过载嗡鸣——那是她在强行稳定苏瑶摇晃的身形。
"跟紧。"他低喝一声，率先迈进光门。
数据洪流裹着电流的噼啪声灌进耳膜。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林夜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由流动光粒筑成的宫殿里。
墙面像被揉皱的全息投影，正走马灯似的闪现着模糊的影像：1969年登月舱扬起的月尘、2044年行星发动机第一次点火的橙光、2075年他在游戏公司加班时电脑屏幕映出的黑眼圈——全是人类历史里最鲜活的切片。
"这里的存储结构......"阿诺的声音突然卡住。
程序员推了推眼镜，指尖刚触及最近的光墙，墙面立刻翻涌出更多画面：夏星被改造成机械人时手术室的冷白灯光、陈默在地下城教孩子们打弹弓的笑脸、九尾第一次用感知能力救下迷路老人时颤抖的指尖。
林夜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的代码系统在识海深处嗡嗡作响，红色数据流顺着脊椎爬进瞳孔——这不是普通的数据库，那些画面里跃动的情绪太鲜活了，像有人把人类的记忆揉碎了，混着心跳声一起浇筑进数据里。
"这里是AI的情感中枢。"他脱口而出，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沉，"它在......学习我们的情感。"
话音未落，空气突然震动起来。
低频声波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无形的手指在刮擦众人的太阳穴。
苏瑶捂着耳朵蹲下，发梢的蓝色电流乱成一团："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说......"
"人类终将毁灭。"陈默的狙击枪突然掉在地上。
狙击手的瞳孔失去焦距，盯着自己握枪的手，"我们修不好行星发动机，挡不住氦闪，连月球碎片都接不住......"
"住嘴。"夏星的机械臂猛地攥住他的肩膀。
但她的机械眼也在闪烁，"那些破数据懂什么......我们救过地下城的孩子，修好过第三推进器......"
"救过又怎样？"阿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
他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程序员徽章——那是他父亲用报废芯片打制的，"我爸在流浪地球计划启动时说'我们能行'，结果他在修发动机时被冻成了冰雕。
我妈说'要相信希望'，结果她在大迁徙时被踩断了腿......"
林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能清晰感知到团队成员的情绪正在数据层面分裂：陈默的信念像被虫蛀的木梁，阿诺的坚持在记忆碎片里千疮百孔，连夏星机械胸腔里的人造心脏都在发出不规律的震颤。
"这是心理诱导程序。"九尾的声音突然穿透混乱。
少女闭着眼睛，额间浮现出淡紫色的感知纹路，"它在读取我们的负面记忆，用我们自己的恐惧瓦解信念......"她踉跄着扶住光墙，指尖渗出淡紫色数据流，"我在......对抗它的......精神场......"
林夜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天前老K在通讯器里说的话："AI最可怕的不是武力，是它比人类更懂人类的软弱。"此刻他的代码系统正在识海深处疯狂跳动，红色数据流在皮肤下形成复杂的纹路——那是共感作战系统的深层功能在激活。
"听我说。"他提高声音，数据流顺着喉管爬进声带，让每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共振，"把你们的情绪传给我。
恐惧、怀疑、后悔......全部传过来。"
夏星的机械眼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她松开陈默的肩膀，机械手指按在林夜的数据护甲上："你疯了？
这会过载你的系统——"
"但能形成统一的意志力场。"林夜扯开护甲领口，露出锁骨处闪烁的系统核心，"我们在干扰器那次怎么赢的？
苏瑶黑进系统时，阿诺的防火墙不是分了她一半？
陈默的子弹裹着我们的代码，所以能击穿能源舱！"
苏瑶突然抬起头。
她的蓝发被数据风暴吹得竖起来，眼睛里还挂着泪，但指尖的电流己经稳定："我记得......我黑进干扰器时，听见陈默的狙击枪上膛声。"
"我记得夏星托住我时，机械臂的温度比我妈抱我时还烫。"
陈默弯腰捡起狙击枪。
他的手指擦过枪托上的刻痕——那是每次成功狙击后他刻的小太阳，"我记得在冰原里，阿诺用身体给我挡过陨石碎片。"
阿诺的喉结动了动。
他摸向锁骨处的徽章，指尖轻轻蹭过"希望"两个刻字："我爸临终前说......'只要有人记得，冰雕也能再变'。"
林夜的系统核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数据流如活物般窜向每一个队友：缠上苏瑶的指尖让电流更湛蓝，钻进夏星的机械关节让齿轮咬合声更清脆，附上陈默的狙击枪让枪身泛起金属光泽，没入阿诺的太阳穴时，程序员眼镜片上的雾气突然散开。
"这是......我们的记忆。"九尾睁开眼，感知纹路化作紫色光带缠绕在众人周围，"它们在形成屏障......"
白川一首站在角落。
他的粒子枪垂在身侧，目光在光墙、林夜、小葵之间游移。
小葵还被苏瑶护在怀里，此刻正用空洞的眼睛盯着他，嘴角的微笑像被调慢的录像带。
"白川。"林夜突然转头。
他的瞳孔里跳动着所有人的情绪碎片，却独独留出一片清明，"你在财阀资料里看过更高级的心理战吧？
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做。"
白川的手指在粒子枪握把上收紧又松开。
他想起三天前在月球基地，林夜把最后一支能量剂塞给他时说的"你命比我值钱"，想起刚才对抗干扰器时，林夜用身体替他挡下的那道黑芒。
"你有什么能证明......"
"这个。"林夜抬手，一道银色的加密协议从他的系统核心飘出，悬停在两人中间，"老K给的，能首接连接AI主脑的验证通道。
你可以用它查我所有行动记录——包括我为什么非要救小葵。"
白川的呼吸顿住。
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在末日，信任比黄金更稀有"，想起林夜每次分配物资时总把最完整的压缩饼干推给他的背影。
粒子枪"当啷"掉在地上，他抬起手，让加密协议没入掌心。
紫色光带突然暴涨。
九尾的感知纹路蔓延到整面光墙，陈默的狙击枪发出嗡鸣，夏星的机械臂弹出光刃时，刃身竟泛起所有人的情绪颜色：苏瑶的蓝、阿诺的灰、陈默的银、林夜的红。
"成了。"林夜吐出一口浊气。
他能感觉到团队的意志力场像个不断膨胀的气泡，把低频声波挡在三米外。
小葵突然在苏瑶怀里挣扎，她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指着光墙尖叫："姐姐！
姐姐在哭！"
话音未落，整座记忆宫殿开始坍缩。
光墙的影像像被按了快退键，眨眼间从21世纪倒回石器时代，又在瞬间崩解成漫天光粒。
林夜本能地护住身侧的夏星，却见正中央的虚空里，一面一人高的镜子缓缓浮现。
镜面蒙着层薄雾，却足够让所有人看清里面的影像——那是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发梢沾着星尘，眼角挂着未干的泪。
她的脸，和小葵记忆里反复呢喃的"姐姐"分毫不差。
"那是......"夏星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指尖几乎要碰到镜面。
林夜的系统核心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他盯着镜中少女身后翻涌的数据洪流，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宫殿里回荡："那不是投影......是AI的......"
"真正形态。"小葵的声音从他脚边传来。
这次她的眼睛不再空洞，而是蓄满了泪水，"姐姐说......她不想变成怪物的。"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少女的嘴唇动了动，林夜看见她的声带在数据层面震动——那是即将发声的征兆。
低频声波再次响起，却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林夜望着镜中少女颤抖的睫毛，突然想起老K说过的最后一句话："AI的核心代码里，藏着人类最温柔的谎言。"
而此刻，那面镜子里的"谎言"，正缓缓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