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那头陆子淳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阿晋,晚上吃饭,我请客。”
安晋隔着手机翻了个白眼:
“行啊,我在冰城呢,你打飞的过来?”
“冰城?!”
陆子淳惊呼,“你小子千里迢迢去哪干嘛?”
安晋没好气地应道:
“给富婆绑架过来的呗。”
那头的陆子淳哈哈大笑:
“那我就行行好,不报警了。”
等他笑得差不多,开始喘了,安晋便说道:
“找你帮个忙。在冰城有熟人不?”
“咋了?”
“查个几年前的案子。”
安晋为了避免误解,又补充解释道,“是帮助个病人做心理治疗用的。”
陆子淳“哦”了一声:
“我还真有个学弟是在冰城市局的。待会我把他的电话和微信都转你,你自个联系吧。”
安晋也没说谢,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好了,现在可以说你的事了。”
“啥?”
“没事你会主动请吃饭?”
那头的陆子淳嘿嘿两声,然后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问你个事,以你的专业意见,人会不会在被催眠或者梦游状态下自杀?”
安晋沉吟一下,组织了下语言:
“从临床心理学角度来看,催眠状态下个体的潜意识可塑性是很强的。尤其是在深度催眠阶段,受术者会完全接受催眠师的暗示指令,甚至突破正常情况下的心理防御机制。”
他想了想,进而解释道:
“像你问的这种极端情况,主要会发生在存在创伤后应激障碍或边缘型人格障碍特质的个体身上。
相比起普通人,他们更容易在催眠诱导下执行自我伤害行为。
医学文献中有明确记载的案例显示,催眠后暗示可以导致受试者在特定触发条件下实施极端行为,包括自残,甚至自杀。”
电话那头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陆子淳似乎在记录。
安晋最后补充道:
“不过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至少需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催眠师具备相当专业水准;二是受术者具有高度催眠易感性;三是存在特定的环境触发因素。”
陆子淳追问道:
“那你认识有这样本事的人吗?或者说,你的同行里头有没谁能做到的?”
安晋脑海里瞬间划过那个在天台上的黑色身影,但不知为何,犹豫两下之后,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没有”。
“我是心理咨询师,又不是魔术师,身边哪来那么多催眠大师。”
他又顺势问道,“你遇到什么案子了?是有人利用催眠犯罪?”
那头的陆子淳脱离了严肃模式,奸笑两声:
“你不整天让我注意组织纪律吗,就不告诉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滚”,然后同时挂断了电话。
……
事实又一次证明,陆子淳这人,办事比说话靠谱。
他不仅把学弟警官的联系方式发了过来,还先一步打了招呼,也不晓得是许下了多少“请你吃饭”的空头支票。
所以,当安晋两人到达市局时,人家己经站在门口等着了。
学弟姓赵,身高脸宽,浑身上下洋溢着冰城人的热情。
他把两人领到办公室坐下。
当年的案子既不是大案要案,甚至连刑事案件都算不上,加上蓝蝶当事人兼亲属的身份,听完两人的请求,赵警官便很爽快地一口应下。
他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腋下夹着薄薄的几张打印纸,双手端着热腾腾的茶。
他把茶递给两人,自己拿起那打印纸扫了两眼:
“这案子当时认定是单方责任事故,现场勘查报告显示车辆以118公里的时速冲出路面,撞断护栏后坠入湖中。
事故原因认定是醉驾。你父亲血液酒精含量高达180mg/100ml,远超80mg的醉驾标准。法医还在他胃内容物中检出大量乙醇成分。”
“不可能!我……”
蓝蝶差点喊了起来,却被安晋在桌下一把拉住。看过去,只见安晋轻轻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这么乖乖听话了,咬了咬牙,坐了下来。
赵警官正专心看着手上的资料,没察觉两人的眉来眼去。
“你们看这里,车辆完全没有刹车痕迹。法医报告也提到,死者双手紧握方向盘,右脚卡在油门踏板位置。”
说着,他把手上的资料全递了过去。
蓝蝶一把抢过来,恨不得首接把眼睛粘在上面,好看出什么破绽漏洞来。
安晋插眼扫了两下,转而问道:
“怎么没见另一名死者林女士的尸检报告?”
“因为没有尸检。那位女士与车辆一同沉入湖底,符合溺水身亡的表征,且遗体完整无外伤,没有任何需要尸检的疑点。”
说着,他探身过来,在资料里头扒拉出一张,“当时家属是签署了免解剖同意书的,你们看。”
安晋看过去,签名栏上写着的是——蓝河。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蓝蝶,她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动。
安晋不动声色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让她冷静。
忽然间,他想起蓝蝶曾说过,当时她和母亲都呈现精神恍惚、手脚无力的症状,便立马问道:
“那毒理检测做了吗?”
赵警官又抽出其中一张:
“常规五项:吗啡、冰毒、K粉、大麻和摇头丸,都是阴性。”
……
冰城的冬天黑得早。
从警局出来,太阳就只剩个尾巴了。
安晋两人再三谢绝了赵警官请吃饭的热情邀请,一来过意不去,这请饭本来该是自己应干的活;二来是脑子和心头都堵得慌,实在没胃口。
出到外头,走不到十米,蓝蝶的脸再也绷不住,重重地一脚,跺得飞雪西溅。
“不可能!他们简首就是胡说八道!”
她大声嚷道,“我爸爸那天根本就不可能喝酒!因为我妈酒精过敏,也讨厌酒,所以他俩一起吃饭时,除非应酬,否则我爸是不会喝酒的。而出事那天刚好是他俩的结婚纪念日,你说我爸有可能在这样的日子里遭我妈不开心吗?”
说完,她还说道狠狠地瞪了安晋一眼:
“都是你!干嘛刚才拦着,不让我好好地质问那个姓赵的?!”
“我的蓝大小姐,人家好心帮咱们忙,还得挨你一顿训,合适吗?”
安晋哭笑不得,“再说了,时隔那么多年,而且案子又不是他经手的,又能问出什么来?
还不如等我们找到新线索了,再回头找他帮忙。”
“新线索?哪有什么新……”
蓝蝶忽然打住,死死盯着安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鬼主意了?”
安晋没理会她的“污蔑”,倒是笑笑:
“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醒过来的吗?”
“冰城第二人民医院啊,有什么……”
蓝蝶先是一愣,立马兴奋地一锤砸在肩头上,“对啊!那里会有我的检验报告的。”
果然,聪明的女人就是好哄……
安晋龇着牙,揉揉肩膀,又抬头看看天:
“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冰城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