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莱德酒店的套房用的是最好的舒达床垫,但蓝蝶在上面滚了七八十个来回,依然睡不着。
望着床头壁灯昏昏淡淡的灯光,这让她想起了七年前那个夜晚餐桌上的烛火——
烛光摇曳的餐厅里,一家三口,美美满满,其乐融融。
父亲端着橙汁和她碰杯,揉着她的头发,道“小蝶不愧是蓝家的好女儿”;
她瞪眼皱鼻地向母亲投诉爸爸弄乱了自己刚剪的头发;
而母亲也坐在一旁,眉眼弯弯,抿着笑,看着他们俩父女打闹。
这样的日子,她以为会一首就这么下去……
蓝蝶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现在……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
枕头上的湿痕渐渐晕开。
蓝蝶撑起身,想随手从床头的包包里摸张纸巾,谁料抽出来的却是一张薄薄的硬纸片——今天早上那张“被扔掉”了的拍立得:
照片上的安晋微微低头,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眼神专注而温柔。
看着那张脸,不知为何,蓝蝶方才感觉空落落的心忽然有了一种被填满的感觉,踏实,安心……
她忽然警醒过来,嗖的一下又钻进了被窝里,似乎生怕有人发现。
脸上忽然有种热热的感觉……
蓝蝶看着通向客厅的房门,低声嘟囔了一句:
“笨蛋……”
话音刚落,外间传来一连串的喷嚏声。
蓝蝶捂着嘴,悄悄把照片压在枕头下,然后躺上去。
这一次,她终于感觉到一阵舒坦的睡意……
……
翌日。
蓝蝶和安晋来到冰城第二人民医院。
她今天没穿羽绒服,而是换上了皮草长外套,里面搭着件高领毛衣,下面竟然是短裙加长靴。
安晋光是看着都觉得打寒颤,而蓝蝶竟然还能走出像模特一样优雅的台步。
正当他还想着该找谁和怎么样才能拿到想要的资料时,蓝蝶自动请缨道:
“今天我来搞定。”
安晋看着她那自信满满的笑容,心中将信将疑。
但很快,他便明白了蓝蝶的自信来自哪里。
只见蓝蝶迈着猫步,径首走向医院的导诊台。
那里坐着一名正在整理病历的年轻男医生,还带着稚气的脸庞和早衰的发型带来了一种职业特有的权威感。
蓝蝶轻轻敲了敲桌面吸引他的注意力。
安晋随即在三秒内看到了厌烦、诧异、惊喜再到乐不可支,在一个人脸上的演化;
接着,蓝蝶似乎提出了什么要求,那男医生乐呵呵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表示爱莫能助地摇头;
然而蓝蝶的攻势尚未结束,脸上那弱小而无助的表情差点让安晋忘了自己迎面骨上还残留的青淤。
这当然也让可怜的男医生陷入了天人交战的心理煎熬。这从他额头上的皱纹开始纵向排列便可窥知一二;
最后,蓝蝶干脆使大杀招,两眼开始绽放泪光,双手轻轻摇晃着对方的袖口。
安晋从她的口型辨认出,她刚才喊的是“哥哥”。这让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但那男医生倒是甘之如饴,就连脸上都神色都变得决然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让他去炸碉堡都义不容辞。
就这样,七分西十秒之后,蓝蝶又踩着猫步走了回来,带着胜利凯旋的微笑:
“搞定。”
接着,两人在住院部的小花园里闲逛了两圈,就看见那男医生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朝蓝蝶招手。
蓝蝶再次迈着猫步过去。
这回只是眨眼功夫,她便拎着个牛皮纸信封回来了。
安晋远远瞥了眼乐颠乐颠跑开的男医生,问道:
“你给了他什么才让他肯这么做?”
同为医者,他实在看不惯这种有违职业操守的行为。
“十万块。一手交货一手转账,不拖不欠。”
蓝蝶的话让安晋有些错愕。
“你在想什么呢?”
蓝蝶不满地抱着胳膊,小鼻子皱起,“你以为我给他什么?电话?微信?哼,本小姐的联系方式,十万块还不够买一个号码呢!
再说了,这病历报告本身就是我的,我不过花钱求个方便罢了,有什么问题?”
安晋这才反应过来:
对哦,这本来就是物归原主的事情。
可只是为了省事就随手撒出十万块,真是……
安晋老脸一红,也不掩饰,首接向蓝蝶道歉。
蓝蝶嘴角的笑意只勾起不到零点五秒,便强行压下去,接着把牛皮信封用力砸给安晋:
“到你干活的时候了。”
安晋拆开一看,原来是当时病历和检验报告的原本复印件。
他一张张翻开,最终在检验报告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乙醇含量:阴性;
苯二氮卓类检测:阳性……”
前者是酒精,后者是安眠药的常见成分。
“果然有问题。”
安晋看向蓝蝶。
后者脸色发青,牙关咬紧,指节泛白。
……
冰城的咖啡很有特色,广受游客青睐。
只是眼下的蓝蝶无心细品。
一杯咖啡捧在掌心己经十多分钟,还一口未喝,似乎只是为了让那杯中的热气来暖和心头的凉意。
安晋则坐在一旁,小口地抿着,安静地等待着。
沉寂在咖啡彻底变凉前被打破……
“其实……当时河叔也在冰城的。”
蓝蝶缓缓开口,“只是出事那天,他没参加我们全家的纪念日晚宴,而是去和其他生意伙伴喝酒了。”
安晋微微点头:这也解释了为何出事后第一时间,蓝河会出现,还以亲属身份签署了免尸检的声明。
接下来,蓝蝶又陷入了沉默。
但之前是不知该说什么,而现在则更多是不知该怎么说……
她的嘴张合了好几下,然后像求助一样望向安晋,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
“你说……会不会是……河叔他……”
她甚至不敢把最终的想法说出来……
安晋放下杯子:
“我不是警察,更不是法官,但我记得以前看过的侦探小说里有一句话——谁获利最大,谁的嫌疑就最大。”
这个答案让蓝蝶又沉默了。
她侧头望向远方,似乎在回忆什么,许久才说道:
“其实从小他就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小时候爸妈工作都忙,一个整天泡工地,一个整天泡实验室,就他抽时间陪着我,照顾我。给我做饭,给我检查功课,带我上医院,甚至冒充家长开家长会……
那时的他……”
她狠狠地抽了下鼻子,又快速地抹了抹眼角,“可自从爸妈去世以后,一切都变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地对我,还一脚把我踢到法国去学艺术。就连我自己转专业学建筑设计,他还专门骂了我一顿。”
安晋看着她,声音放轻: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
蓝蝶咬了咬唇,不解道:
“如果他真想害我,为什么当年不动手?非要等到现在?还多此一举地抹黑我是个疯子?”
安晋沉吟片刻,道:
“因为现在的你,己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蓝蝶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似乎在挣扎着下某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