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说：“他还是太清闲了。”
眼看着老爹又要不做人，赵昌连忙道：“……他只是抱一下我，说一句话。这和清闲有什么关系啊？他每天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收一收您的嫉妒心吧，别迁怒了。”
“我嫉妒他？他有什么可嫉妒的？”嬴政难以置信。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眼的人吗？！
真让我心痛！
“……难道您该嫉妒的不是我吗？”赵昌不禁反问。
嬴政也突然沉默。
对啊。
我刚才在说的是什么？
“好吧，我知道了。”赵昌懂了，点点头，“您很羡慕他吧，唉，他这么坦率，想抱我的时候就可以冲过来抱抱我，我也会抱抱他，他还可以……”
“你，闭嘴。”嬴政非常希望手中能有一个无敌的道具，让全世界都安静沉默，尤其是面前这个某些时候说话过于犀利的臭小子。
赵昌没有闭嘴，但是在安慰：“没关系的，等他长大，或许他就要变成像您这样别扭的人了，他就不好意思冲过来抱我了。”
他煞有其事地扭头哀叹：“唉，成长啊，就是这样让人喜悦又悲伤。看着他成熟的同时，我也失去了一个可爱又坦率的孩子。”
“……哦。”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他将来别别扭扭地不愿意主动亲近我，我可以强制去抱他……嗯，他长大后也不一定会变成那样，说不定他更像我呢？”
“……哦。”
赵昌张开手臂：“所以，如果您羡慕他，我可以主动一点的。”
来吧！
“走开，走开！”嬴政皱眉后仰，像在驱赶扰人的蚊子。
赵昌失望摇头：“……您啊，还真是……总有一点放不下包袱，拿出您翻脸不认账时的厚颜无耻啊！您都要没良心了，还端什么架子呀？想抱就抱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的语气恨铁不成钢。
“你是在劝我，还是在骂我？”嬴政想笑，他合理怀疑这小子是想挨揍。
“我是在劝您。”赵昌一脸正经，“咱们不要拘泥于固有的身份形象，即便身为父辈，您想要表达对我的关怀，也不必采用过于婉转的方式。”
嬴政持不同看法：“我什么时候婉转过？”
他所表达出的最大的关怀就是在权力上的放手、放纵。
在公事上的纵容，以及在私事上的方方面面：出门给孩子带伴手礼、挑有趣的小东西、在意孩子的看法……
简直直白得不能再直白。
“对啊。”赵昌思考一瞬，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您太奇怪，明明都已经这么关心我了，在小事上却还是这么这么放不开。”
“在表达私人感情的时候，您好像很不擅长这种……您一直在给我物品、给我建议、与我闲谈。我知道了。你现在是不是在期待被动的感觉？”赵昌推理出答案。
嬴政：？
什么被动的感觉？
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不好的预感应验了。赵昌拿出了平时逃跑的速度，直接冲上来，强行抱了一下。
快得像一阵风，触及又松开。
“这样就好了嘛，我之前就不该尊重您的意见，问来问去，嘴上总是得不到答案，我不该问的，我应该直接做。”赵昌很信服地点头。
哎，对刷完好感的傲娇果然还是得来硬的。
“。”
“诶，这就说不出话了吗？还没完啊，您还欠我很多个拥抱。”
“。”
“不会吧，你还好吗？父啊！”赵昌要晃着宕机的老父亲悲痛嗷呜了。
“闭嘴！你、”
“我真是大胆！”赵昌怒斥自己，痛心疾首，“罚我明天不能再这样做！”
“明天不能？哦，你后天就要再来？你还想有下次？还有，我什么时候欠过你？！”嬴政一巴掌呼上他后脑勺。
你背着我算黑账是吧！
赵昌挨了不疼不痒的一下，很淡定，一板一眼地回答：“除了好多年之前您答应过的一次，之后您每次拒绝我，就是欠我一次。”
嬴政：？
我拒绝一次就是倒欠一次？
这是谁教你的黑心算法？
你还讲不讲理？
“您不会再拒绝我的，对吧？”赵昌小心翼翼的样子，询问。
他不是那种“看不出被讨厌，总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正相反，他能很轻易地从细微的地方察觉到对方是否内心抗拒。
表情、语气、动作、措辞、步伐……许许多多的方面，在观察到的一瞬间携带大量信息反馈回脑中，不需要分析就能得出结论。
他知道有些人表面上顺从自己的话，其实心里在压抑着烦躁。
而老爹这种状况就很好判断。
用一个很简单的、所有人都能掌握的方法来推理结论：
如果真的让嬴政讨厌，那就要和人世间说拜拜了。
即使不和人间说拜拜，也要和美好生活说拜拜。
因此，这不是抗拒，是嘴硬。
赵昌卖惨：“您就舍得这样对我吗？我想要表达亲近都没有机会，这么多年来，您拒绝了我多少次啊？世上竟然还有我这样有毅力的人……”
嬴政无语。
怎么还有人卖惨，卖着卖着就开始自夸的。
“我不想再等来等去了，再不珍惜相处的时间，错过了这些，将来我该如何悔恨呢？”赵昌看向老爹的头发，还有面孔。
“即便您再拒绝，我也不会听的。”
赵昌表达自己绝对不听话的想法，他以后要一直来硬的。
有时候即便知道对方只是嘴上客气，心里想的其实与表达出的言论相反，赵昌也很少去按照对方内心的期盼行动，他会默认“说出来的话就是真话”。
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如果对方装来装去，他不愿意总是善解人意地体谅。话既然说出来，那就要承担说出来的后果。
过分体贴别人的未尽之言，对他而言是一种越界的给予。
上赶着的热情，也很难获得好的结果。
农夫与蛇从来就不只是故事。
但对特殊的人，他会想要跨过自己设下的界限。
嬴政愣住，却生不起气。
他听得懂儿子话语中真正的含义。
他看着那双黝黑的眼睛，好像能从眼瞳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看到逐渐衰老的自己。
是从哪一天开始，黑发中出现了一丝斑驳。
又是从哪一天开始，笑容会带出眼角的细纹。
随时间流逝的精力，就像拳中的沙砾，攥得再紧，也会悄无声息从指缝间溜走。
等到再松开掌心……
“……随你的便吧。”嬴政不管了。
他本来也不是很想管。
赵昌得到默许，欣喜起来，又一改刚才的正经，道：
“没关系的，您不要自卑啊。像您这样的发型颜色很好看的，这种黑中夹杂一点点白的样子好漂亮，我好喜欢。”
跟挑染似的，酷酷的，爱了爱了。
嬴政表情一言难尽：……
你脑子果然有点大病。
赵昌摸上自己的头发，羡慕地说：“希望将来我的头发可以再多白一点，白白的头发，也很好看，我也很喜欢。”
嬴政：“……有病就吃药。”
别在这里发癫。
原本嬴政还想感伤一两息，叹一叹时间，现在是一点都忧伤不起来。
不仅不忧伤，还分外无语。
“我不强求您拥有我的审美。”赵昌很宽容地说。
“你的审美……呵呵。”
赵昌也不在意老父亲对自己的嘲讽，仔细观察他眼中的血丝，道：“哎，您现在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要多休息休息啊，您是不是还在偷偷看易经？”
嬴政突然理直气壮，义正辞严：“学习是不能止步的！”
“……我没有让您止步。我只是想说，您稍微再自制一点，可以吗？”
“我已经用得少了，只有一个时辰。”嬴政当然很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刚病过一场，也在调节时间的分配。
“好吧。”
老父亲见到他不像是完全满意，语重心长道：“你不要小瞧易的智慧，多加研读对我没有坏处。”
“……我没有小瞧。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不会有问题。我看过了，我近来的状况很好。”
赵昌：？
“您说的这个‘看’，不会是用卦象吧？”
“不行吗？”
“……您什么时候这么信这种东西了？”赵昌战术后仰。
嬴政一下来劲了，分享道：“粗略地再通读一遍易经后，我有些好奇，用卦算过我俩的关系会如何。”
“如何？”
“恒。”嬴政说出一字，“就是‘恒’。”
恒卦。由上震下巽组成，象征持久、稳定与恒常。阳、阴之爻全部相互对应，没有孤立无配。
震为雷，代表变动、行动；巽为风，代表渗透、顺应。
刚上柔下、雷风相与、巽顺震动、阴阳皆应。
雷借风力而传得更远，风借雷鸣而增强威势。
风雷相激，却相互成就，看似不同频，却能长久交响。
寓意在动态的变化中保持平衡，是真正的恒久。
嬴政见到卦象，都不需要让卜官来替自己解读就能清楚结果，在听完专业人士的一串解读之后，他更通透了。
他一脸信服地对家崽说：“不愧是经典，果然是有大智慧的。”
在那次之后，嬴政分配给易经的时间就又多起来，现在也一直没放下。
赵昌：。
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