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姑娘回家,将翎就跟在她们身后送了一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双腿不自觉的就跟在两个小姑娘身后。
隔着一段不远也不近的安全距离,三个人,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到了两个小姑娘的家。
屋子里有暖黄的灯光,看起来年龄稍稍大一些的小姑娘提着破旧的灯笼到了将翎面前,把灯笼递给了他。
将翎没要,小姑娘就硬塞到了他手上。
“哥哥,天黑道路不好走,提着灯笼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将翎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
天边乌云散开,一缕皎洁的月光倾洒下来,正正好落在了将翎身上,小姑娘看着月亮,对他说。
“如果找不到路了,就看看羽浮山的方向吧。”
将翎问他:“为什么要看羽浮山的方向?”
小姑娘道:“因为父亲说,那里有人间最皎洁的月亮,会指引你方向的。”
将翎心中一震,有些失神,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回了屋,屋子里隐隐有欢笑声传来。
将翎那三年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是妖,不畏寒,所以他把斗篷给了那两个小姑娘。
也会在遇见家中遭逢祸端的人时,伸出手,递上一笔银钱。
他在做曾经姬浮夜做过的事情,不知不觉间,他变得不一样了,不再像自已,反而越来越像姬浮夜了。
最终,他来到了凛崖边上,凛崖常年风雪,是羽浮山最冷的地方,就算是妖魔鬼怪到了这里,都会被温度极低的寒气侵蚀。
他的指尖冻的通红,站在凛崖顶端,下面就是雪川,是没有任何生物敢去踏足的地方。
在漫天风雪中,他张开了自已的双臂,背对着悬崖,就那么直直的倒了下去。
寒风刮刺着他的皮肤,寒气侵蚀着他身上的温度,最终,他跌进了雪川里,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了下来。
他耳边嗡鸣,只觉得周围静的可怕。
在他的记忆里,这是尊王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姬浮夜从半空中坠落之时,在当时将翎的目光中,所落下的地点,应该就在这雪川之下。
他睁开了眸子,强忍着极寒,看遍了雪川江底,什么都没有。
他冷的有些麻木,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已的了,他感受不到手脚的存在,没了知觉。
等他终于从雪川浮了上来,发丝凌乱的贴在他的脸上,他深吸了口气,冷气直接从喉咙窜进了他的肺部,整颗心也凉了。
撑在岸边的手在发着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绝望的。
将翎眼眶通红,眼角有些,看着自已冻的通红的手,一个没支撑住,跌在了雪川岸边。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好像是冷极了,可仔细听还能听见两声极低的啜泣声,像是在忍耐,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所幸这里平日没有妖会来,所以也没有妖看见他们大祭司这一副狼狈至极的脆弱模样。
将翎最后是怎么回到祭星家里的,他不记得了。
祭星说,那天他打开门,将翎就站在门外,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湿了,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精致模样。
双目无神,看不见一点光,在祭星开门的那一刻,就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了一样,径直倒了下去,倒在了祭星脚边。
祭星叫了妖族的医师来给将翎诊治,寒气入体,全身都被冻伤,生命体征几近于无,就好像是……
在鬼门关外徘徊一样。
祭星说,那时候他怕的不行,因为将翎的呼吸实在是太轻了,轻的就像是一片羽毛拂过了平静无波的湖面,连一点波澜都没有带起来。
等到休养了半个月,将翎才终于醒了过来,祭星扶着他坐起身,问他怎么回事,他也没说话,只愣愣的看着窗外,他才发现,羽浮山下雪了。
羽浮山是不会下雪的,因为有妖王的力量庇护,这里四季如春,在羽浮山是见不到雪的。
如今窗外的天地白茫茫一片,雪积了很厚,天地连成了一线。
祭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外面的雪还在下,不算大,也不算小。
他说:“自尊王……后,羽浮山就下了雪,三年了,没停过。”
他本来想说尊王逝去之后,可看见将翎的模样,喉头一噎,说不出来,就含糊其辞的应付了过去。
将翎没接他的话,抿住了唇。
本来冻伤很好医治,但将翎的情况实在是太严重了,用了最好的药物调理,也硬生生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翎才好全。
妖族有了新的妖王,但治理妖族的能力不行,将翎看不上,他心里认定的尊王只有那么一个。
姬浮夜太过惊艳,逝去得太伟岸。
以至于在姬浮夜之后的妖王到了将翎这里都成了歪瓜裂枣。
可世上没有第二个姬浮夜了。
在医师说将翎已经无事了的那一天,羽浮山那经久不歇,连续下了三年的雪,停了。
将翎和姬浮夜明明相处了千年时光,却好似是一眼惊鸿入了心,之后久久难忘。
等到如今,雪停了,春枝萌芽,将翎才终于清楚的感知到,他心中那一轮高悬的明月,已经落下,或许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