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流犯打人!你们官差管不管?!”
那男人一边“哎呦哎呦”地叫着,一边拿一双满是算计的眼看着易知知。
早知这女娃如此厉害,刚才该先把她也药晕的。
说不得,还能多吃着。
邢图皱眉,没有被这人带偏,反而冷着脸看着他:
“你又是何人?”
易知知垂着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刚才显然是被吓到了,这会儿小手抓着易知知的衣服,哭得声嘶力竭。
那男人眼中明显闪过心虚。
易知知一边哄着小家伙,见小家伙哭得满脸通红,气得不行。
不等男人说话,抬脚就又是一脚踹过去:
“他来偷孩子!”
说着,又是一脚,踹得那人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被踹的地方,更是疼得仿佛骨头都断了。
这人哀嚎声不断。
怀里的小家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
眼里还包着一泡泪,就咧着嘴笑了起来。
易知知听到笑声,看他一眼。
见小家伙不再哭了,脸色也恢复了一些,这才松了口气。
她自已就还是个孩子。
这一个月来,磕磕绊绊地照顾这小家伙。
也好在小包子不嫌弃。
这会儿,小家伙不再哭了,她也忍不住回给小家伙一个笑容。
然后,又顺势补上了一脚。
那人又转了几圈,哀嚎声吓得其他人都白了脸色。
易家大伯一家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其他人则缩了缩脖子,心里暗暗庆幸,还好这一路上有官差在,他们没敢做什么。
不然,就他们这脆皮的身板,恐怕经不住这小姑娘一脚。
邢图也有些无奈:
“好了,再踹,人就要没了。”
易知知撇撇嘴:
“他偷我弟弟!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邢图:……
看了看易家的其他人,没说话。
这一路上,这小姑娘跟其他人确实没什么交流。
易家人:……
算了,反正已经说好了不来往。
“那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报官!不管我跟弟弟是什么身份,他的举动就是人贩子行为!以前说不定干过多少这种事儿呢!”
邢图:……
“行。等天亮了,带着人往前走。经过县城的时候,把他送去官府。”
易知知立刻抬头,回给他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露出一口标准的小白牙:
“官差大哥,你是好人。”
邢图:……
感觉这话不像好话。
倒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扯了扯嘴角:“谢谢你的肯定。”
闹腾了一通,也不过才过了丑时,天色还黑着。
官差找了绳子,将那人拽起来,绑在一棵粗壮的树上。
一行人又都纷纷回到原本的地方睡下,不过,这一次,很多人都没敢睡熟。
易知知猜测那人是人贩子,可是,他们心里都担心另外一种可能——
这人怕是流民。之所以偷孩子,怕不是为了裹腹。
有一个人出现,就可能会有第二个人,甚至第三个,第四个,第……
他们得警醒些,以免成为他人盘中肉。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度过了。
易知知仍旧打坐。
只是,这一次,她又重新换了姿势。
她双膝并拢,将小家伙放在身体和腿的缝隙里。
又将裹着小家伙的襁褓紧了紧,用一根布带,将小家伙绑在了自已身前。
以绝对保护的姿态,将怀里的小家伙护得更紧了。
小家伙只露出一张小脸,连小手都动弹不得了。
在襁褓里挣扎了两下,到底抵不过困意,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易知知有些心疼。
但为了以防万一,到底没松开布带。
等白天赶路的时候再松吧。
就这么等到了天亮。
很快便有人起来,做着准备。
易知知也睁开了眼睛。
第一时间,便将绑着小家伙的布带给解了下来,然后重新绑在腰间。
这条布带,是她的腰带。
小家伙睡得正香,一点儿没被周围的嘈杂影响到。
易知知抱着小家伙,一起随便喝了点水,便继续赶路了。
北地大旱,水资源匮乏,他们连喝的水都没多少了,哪儿舍得用这水洗漱?
再加上太阳的烘烤,出一身汗。
每个人的身上,都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
但凡有点儿风一吹,那酸爽,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几个官差也基本一样。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就那么麻木地迈着腿。
到了下一个县城,去换路引时,邢图让人顺便将抓的那个人送了进去。
至于这人以后的命运如何,就不是现在的他们能管的了。
这座县城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太阳仿佛要将一切都烤化了似的。
若是盯着一处看,还能清晰地看到那股热浪在空气中波动。
易知知只觉得身体里的水分都被太阳蒸发了,一点儿水都没了。
口渴难耐。
偌大的县城里,几乎看不到几个在街上的人。
但凡看到那么一个,也是步履匆匆地跑着,生怕热浪追上自已。
街边的店铺更是大多都关门了。
有的贴的“东家有事,归期未定”。
有的贴的是“店铺转让”。
更多的就只是关着门,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唯一热闹的地方,大概就只有粮铺了。
粮铺外聚集了不少人,熙熙攘攘的,每个人都是一脸着急:
“怎么就没粮了?不是说刚从别处调了粮食来吗?”
“昨天才入库的,四个粮仓的粮食,我都看见了!今天才刚买了一早上,怎么就没粮了?”
“对啊!这一早上还限购,一人十斤,这才多少人买到啊?!”
一声声不解和抱怨,落入众人的耳中。
那些人与许多流民一样,都瘦得几乎只能看见骨头了。
粮铺里的伙计往外赶人,嘴里不停说着“没粮了,没粮了,你们说啥也是没粮了”。
至于百姓们说了什么,他们不在乎。
反正上面下令让关门,他们也只能听命行事。
这边闹哄哄的,却吵不出个结果。
大多数百姓都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转身回家。
也有人拼命往前挤,想进粮铺,但却被粮铺守着的打手给直接摔到地上。
狠狠几拳下去,人就几乎奄奄一息了。
其他人被吓得纷纷后退,不敢再往前。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是如此地具象化。
易知知抿着唇,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可笑的是,那人被打也算是白被打了,因为进粮铺抢粮的行为,是犯法的。
没多久,人群便散了。
从街角跑出几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哥哥!哥哥!”
易知知一行已经路过,缓缓走远。
她回头看一眼,只见那些孩子小心地将地上的人扶起来。
她也是这会儿才发现,那只是个半大的少年,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
她收回视线,垂眸看向怀里的小家伙。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她和怀里这只小包子,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抿了抿唇。
易知知眼底的平静下,悄然多了些什么。
只是,此时此刻,她自已还不太明白那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越来越热。
路上碰到的人也越来越少。
偶尔路过一些村落,也是十室九空,留下来的,大多是一些老人。
路边的饿殍也少了。
也从侧面证明,他们离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更近了。
路上没再遇上什么流民。
但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少。
直到,来到了宁古塔。
作为流放地,这里的人是不被允许离开的。
哪怕是饿死,也只能待在这里。
路上不时有官差挥舞着鞭子,让人干活,将路边的尸骨抬走。
每个人都瘦得像根竹竿。
看见有新人来,守城的官兵脸上都是不耐烦。
城里的人,则个个满脸麻木。
邢图带着一行人往官衙走去。
接下来,就由当地官衙接收他们,然后再进行分配。
才刚转过一条街,就听见阵阵马蹄声响起,街道上扬起一片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