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年里,整个上泉村的人都显得很忙碌。
沈二手里有钱有配方,一下子在村里开了两个厂,一个食品厂,一个日用品厂。
村里的人有一多半如今都在厂里干活。
另外,沈二还拉着钟老一起,教村里人种药材。
不过一年时间,整个村子都呈现欣欣向荣的态势。
不过,有易知知的提前警告,村里人除了精神面貌外,穿的住的,也都还是以往的模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就这么猥琐发育了一年,外面的世道越来越乱。
单是反王就已经有了十三路。
东北的地界也没能幸免。
海林县因为有宁古塔驻军,一直都被其他势力盯着,却没人敢来。
海林县的城门,依旧如先前一般,定时开关,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甚至连北蛮人,这一年也没出动,听说是他们的大汗失踪了,下面的人也乱起来了。
易知知每天接收着各种消息,白天训练护卫队。
说是护卫队,但如今的人数已经达到2000人,算是一支小军队了。
晚上就点灯默书。
她始终记得,孙先生曾说过,要想让人民拥有民主的权利,首先得让人民意识到,他们是能当家做主的。
而这一点,要靠教育!
如今的上泉村,已经悄无声息地开了两所学校。
一所是专门用来教导孩子的小学。
还有一所是技校。
技校虽然也教识字,但重点却是技术手艺。
为此,易知知没少到处打听愿意将手艺教授出去的人。
这一年里,她只要有空,就会默书。
这些书几乎囊括了各个方面。
木工、建筑、物理、化学……
只要她能想到的,立刻就会开始动笔。
如今,两座学校的图书馆,都已经初具规模了。里面的藏书除了沈二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便是易知知默出来的这些内容了。
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易知知总觉得,这一年,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知姐儿,京城传来消息,萧子规反了。”
易知知正在默写《机械制造技术原理》,就见温言站在窗前。
一年前,挽春和玉无瑕的葬礼后第二天,温言就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上泉村。
也成为了,上泉村中,唯一一家非罪籍的住户,很是受了一番村里人的关注。
如今,他和张慢慢两人,待在上泉村,几乎相当于是易知知的左膀右臂。
而齐致远,则是她的智囊。
易知知没抬头,写字的动作也没停:
“嗯,我知道了。继续关注就好。”
温言觉得,自已有些看不懂这个小姑娘。
明明才十五岁的年纪,却很是沉得住气。
从他来到上泉村,再一点点取得她的信任,成为她的亲信,中间只花费了不到一个月。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可是,整整一年了,除了山里的兵外,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让村里人过得更好,又是建学校,又是带村里人赚钱的,看起来没有一点儿要逐鹿中原的样子。
温言曾不止一次疑惑,这样容易轻信于人,而且看起来没什么规划的人,真的有能力去做这么件大事吗?
可是,齐致远和沈二两人,却对她格外信任,一点儿不觉得她在胡闹,还十分配合。
“还有事?”
眼前的阴影一直没移开,还有那毫不掩饰落在身上的视线,都说明温言并没有走。
易知知终于肯停下笔,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温言。
对上她清凌凌的眸子,温言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随即想到自已还有事没说,忙开口:
“还有件事……”
“嗯?”
温言看着她,有些无奈:
“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年十五岁,再过三天,就是你的及笄礼了。”
易知知微微垂眸,回忆了一番,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原主的出生日期:
“哦,我忘了。不必理会。”
温言:……
轻叹一声,更是无奈。
这一年的时间,并不足够他完全了解这个小姑娘。
但是他来上泉村前几日发生的事,却并不需要怎么打听,就能知道。
易知知已经再次垂眸,继续默书了。
温言也只能抿了抿唇,不再提起此事。
等窗前的阴影散去,易知知才再次停下笔,抬头,朝窗外看去。
原主以前的生日,父母从未缺席。
来到上泉村后,她也给自已过过几次生日。
她自已其实并没有生日。
前世时,她过的,是爸爸捡到她的那天。
那个时候,为她庆生的,是爸爸。
如今……
易知知敛了敛眸,没再任由自已的思绪翻涌。
收敛了情绪,她继续动笔。
这世上的很多事,真的很难说准。
前世的事,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
只除了爸爸。
那是她心里,唯一的亲人。
哪怕是小宝也无法比拟的。
*
靖安城。皇宫。
永安帝刚刚收到奏报,气得将手边的所有东西都扔了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背叛朕?!朕对他难道还不够好吗?!仲父,你告诉朕,这到底是为什么?!”
永安帝想不明白。
别人背叛他,他不在乎。
那些贱民,为了点儿钱,就敢斗殴,造反嘛,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想不明白,那些王公贵族,为什么也有脸高举反旗,说什么反对暴政?
他自问,他对天下人确实不好,那些人算什么东西,配得上他的好?
可那些王公贵族呢?
他给的还不够多吗?!
他又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他们?!
萧子规……
他一直信任他,将自已的羽林军都交给他,可他居然也反他!
为什么?!
九千岁王德全看着愤怒发狂的皇帝,面上没有半点儿表情变化,看起来依旧淡定非常。
他捋了捋袖子,微垂的眸子随意抬了抬,才露出那双眼睛里,毫无隐藏的嘲讽。
他冷笑一声:
“陛下,人心是不懂知足的。陛下给他们再多,也不足以填补他们的欲望沟壑。他们并不是为天下百姓鸣不平,只是在这混乱的时候,掺和一脚,想要分一杯羹罢了。陛下何必动怒?”
永安帝目眦欲裂,眼角都是红:
“朕给他们的,还不够多吗?!”
“呵呵!陛下给的,哪儿有本来就是自已的,来得舒坦?陛下不必理会他们。权力,自古以来就是上位者的游戏。皇位也不过就是地盘的争夺。陛下不必在意。”
王德全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永安帝也并没有被安抚:
“仲父,五年了,为何你总能一直这般从容?五年前,朕听了你的,不管不问。五年了,反王人数没少反增,如今,除了京畿三城,朕这个皇帝几乎只剩下了虚职,没有一点儿反抗之力,仿佛就在这靖安城中,等着人来宰割一般。仲父,你能不能告诉朕,为什么会这样?”
王德全没抬头,但他感觉到了永安帝眼中的痛心和难过。
也明白永安帝的挣扎和无措。
只是,他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只是仍旧淡淡地说:
“臣愚钝。”
永安帝闭了闭眼:
“时辰不早了,仲父回去,早些休息。”
王德全起身:
“臣告退。”
等王德全离开,永安帝才控制不住地一下子坐回椅子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有月光缓缓升起。
殿内点了烛火。
可永安帝却仿佛仍旧身处黑暗之中,全身上下都带着阴郁和一丝旁人无法看懂的悲凉。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一丝微光。
永安帝才仿佛被这光亮叫醒,缓缓抬起头来。
殿内的烛火已经熄灭。
阳光从窗户直射进来,明亮,却并不热烈。
永安帝那双往日带着几分戾气的眸子,此刻充满了平静,还有一丝……死寂:
“来人,传崔明福。”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