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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坦途心结 共御寒灾

冰窟里死一般寂静。洞外呼啸的风雪仿佛被无形的壁障隔开,只剩下少女压抑到极致、细微如丝线将断的抽噎,和她那条在昏暗光线下微微颤抖着、折射出幽冷翠芒的蛇尾。布惊风沉重的喘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他撑着地面手肘处的冻土被体温和冷汗融化又冻结,留下模糊的湿痕。田紫苏那番带着血泪的剖白,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钉子,狠狠凿在他被战场磨砺得冷硬的心防上。

雪岭救蛇!南来仇家!家破人亡!托庇军汉!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因为伤痛和蛇毒而混乱迟滞的脑子。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懂修行界的因果纠缠,但他明白最朴素的道理——恩仇!

当年雪坡那不经意的一箭,射穿了黄仙的皮子,也射破了这小丫头的死劫。如今这丫头为了报恩,从岭南到雁门,再到这冻死人的鬼地方,陪着他闯刀山火海,替他挡爪中毒箭,最后……还把她的血喂给他吊命!

他这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扔在战场上的烂命,何德何能?值得一个……一个她这样身份古怪、本该逍遥自在的“仙家”(哪怕是小小仙)做到这步田地?还差点被他当成要打死的妖怪?!

巨大的荒谬感下,是被强行刺穿的麻木外壳下那点从未泯灭的良心,带来的沉重负疚。再看着她此刻像个受惊的兔子般蜷缩着,布满泪痕的脸上是认命的绝望和等待审判的恐惧,布惊风只觉得胸口被一块巨大的寒冰狠狠堵住,又冷又憋闷。

洞外,那对绿油油的饿狼般的眸子再次悄无声息地在缝隙外停留了片刻,带着无尽的恶意和冰冷审视,随后又隐入风雪。

沉默像凝固的冰霜,冻得人喘不过气。

田紫苏抱着蛇尾的手臂紧了又紧,指甲无意识地抠进冰冷的鳞片缝隙里,留下几道细微的白痕。大哥一首不说话……是彻底吓懵了?还是……还是在思考怎么处置她这个异类?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终于。

布惊风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似乎想咽下什么,却只带出一阵艰难的呛咳。他撑着身体的手肘微微颤抖,剧痛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在啃噬他的意志力。但他那双因疼痛而布满血丝、浑浊不堪的眼睛,却异常清晰、异常坚定地……落回到田紫苏那张写满惊恐与绝望的小脸上。

“……疼……疼死老子了……”他嘶哑的声音像破风箱扯开,带着浓重的痛楚和疲惫的开场白。随即,他猛地一咬牙,下颌绷紧,强压着剧痛和晕眩,眼神死死钉住田紫苏的泪眼:

“我……老子……没读过多少……破书……不懂那些神仙妖怪……弯弯绕绕的……理儿……”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酷刑说出来的每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山石般沉甸甸的力量,“……老子……只……只认一条!……”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冷气刺激得他咳嗽更烈,血沫子喷出,但他毫不在意,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要将下面每一个字都烫在田紫苏心上:

“……在……在岭南……是你……带着我们走……活着过了万蛇涧!……在雁门……那黑咕隆咚的鬼地方……是你……举着那块破牌子……照亮活路!……刚才……刚才那头死黄皮子……要不是你……硬把他妈的毒烟顶开……爬过来……用血……喂老子……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脖颈侧面那几条被凝滞的紫黑毒线因为咳嗽的震动再次不安地微微凸起、蠕动!他痛得眼前发黑,额头冷汗如瀑!仅存的右手死死攥着冻石,指关节捏得惨白!但他硬是一声不吭,强行把翻涌的剧痛压下,目光如同濒死挣扎的虎狼,死死抓住喘息间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最沉重的诺言:

“……管……管你是……柳还是草……是虫还是神仙……你……你为了救……救老子命……敢……豁出命去!……替老子……挡……挡灾挡难!……”

“……就……就是老子的……恩人!……老子的……战!友!!”

“战友”两个字,如同投入死寂冰湖的万钧巨石!

在雁门关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铁血军人!袍泽之情高于一切!这两个字的分量,重逾泰山!代表着他以性命相托的最高认可!是他能给予的最高承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田紫苏猛地停止了所有的抽泣!

她抬起沾满泪水和冰碴的脸,红肿如桃的眼睛瞬间睁到极致!瞳孔深处倒映着布惊风那张痛到扭曲、沾满血污、却又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坦荡的脸庞!那简单的、甚至是粗鄙的几句话,像最纯粹、最滚烫的熔岩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心中那层厚厚的、由恐惧、自卑、疏离筑成的坚冰!

“呜……哇……”一声难以形容的悲喜交加的哭嚎,如同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比之前更加汹涌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奔涌而出!她再也控制不住,也顾不上什么半人半蛇的异状,整个人如同乳燕投林,猛地朝着布惊风的方向挣扎着扑了过去!

咚!

她冰凉的身体重重撞在布惊风强撑着挡在前面的手臂侧肋!

布惊风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晃动,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左臂断骨处似乎传来更清晰的碎裂感!他眼前猛地一黑!喉咙一甜!

“大……大哥……!”田紫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

噗——!!!

布惊风张口喷出一大股漆黑粘稠、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黑血!溅在身前冰冷的冻土冰面上,发出“滋滋”的轻响!随即,他那强撑了半天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抽掉了所有骨头和精气神,轰然下去!右臂死死攥着的冻石也脱手滚落!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气若游丝,只有嘴角还在微微抽搐着渗出黑红的血沫!脖颈侧面,那几道勉强被蛇血凝滞的紫黑毒线,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毒蛇,疯狂地再次向上蠕动!!侵蚀的势头比之前更快!更猛!

“大哥——!!!”

绝望的尖叫撕裂冰窟的寂静!

田紫苏脸上的狂喜瞬间被撕心裂肺的恐惧取代!她猛地扑在布惊风身上,手忙脚乱地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像随时会断!

她慌忙查看他脖子上的毒线!那狰狞的紫黑色己经爬到了下颚骨!离太阳穴只有寸许!

不行!光靠之前的血只能吊命!阻止不了这恐怖的蛇毒和黄仙妖毒融合后的反噬!

药!解毒的药!或者……补气的血食!

巨大的责任感和被认可的感动瞬间化为无边的求生力量!

田紫苏强行压住几乎崩溃的心神!蛇仙血脉中那点沟通草木生灵的天赋在危机中被激发到了极致!她强迫自己集中意念,强忍着自身的重伤、虚弱和失血的眩晕,闭上双眼,将几乎枯竭的精神力量如同蛛网般扩散出去!

风雪!枯树!严寒……

意识艰难地穿透冰冷的岩石和积雪……捕捉着……

痛苦……挣扎……死亡……生机……

有!在雪坡背风的向阳角!岩石缝里……有一点微弱的、带着不屈暖意的坚韧气息在扎根……是……火绒草?

还有……更深的断崖冰壁缝隙里……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内敛的……清冷幽香?像是……雪莲花苞?

东边山脚的松林子里……厚厚雪被下……有温顺的生命正瑟瑟发抖地抱团取暖……是几只……没有威胁的傻狍子?还有……林麝?!

田紫苏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必须弄到!

她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布惊风,巨大的不安揪紧了她的心。那洞口外的雪狼!不能引进来!

她忍着下半身蛇尾在冻土上摩擦的剧痛和腰腹伤口崩裂流血的麻木感,小心翼翼地爬到洞口附近。被积雪堵塞了大半的缝隙外,两只幽绿的狼眼正冰冷地、充满耐心地贴在缝隙处往里窥视,带着嗜血的贪婪,距离近得仿佛能闻到那扑鼻的腥膻臭气!

田紫苏深吸一口气,屏住心神。她不敢用眼神首接对抗那充满杀机的兽瞳,只能强压恐惧,如同最卑微的乞求者,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精神意念,试图传达友善和“此地己被守护”的微弱意志(她太弱了,这意念几乎没有力量,纯粹是本能下的挣扎)……

出奇的!

那双幽绿的狼眼在接收到这股微弱意念的刹那,冰冷嗜血的光芒竟……极其短暂地……闪烁、迟疑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复杂?!但紧接着就被更加浓烈的贪婪和饥饿所覆盖!那巨大的兽头甚至试探性地、轻微地顶撞了一下塞堵洞口的积雪!

田紫苏吓得猛地缩回脑袋!心脏狂跳!不行!根本没用!

就在她陷入绝望之际!

洞外高处!

呜——嗷——!!!

一声比之前更加苍凉、悠长、带着无上威压和警告意味的恐怖狼嗥!如同九天落下的神罚之雷!轰然炸响!!

这声嗥叫比布惊风听到过的和刚才震慑黄仙的那一声更加霸道!更加纯粹!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主宰意志!

那两只窥视洞口的碧绿狼眼闻听此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流露出巨大的、难以形容的惊骇和恐惧!再不敢有丝毫迟疑,猛地调转巨大的兽头,化作两道灰影,无声无息地蹿入风雪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得救了?暂时?

田紫苏惊魂未定,只感到一阵阵虚脱。顾不上多想哪来的“援手”,她抓住这珍贵的喘息之机!身体探出洞口大半!在漫天风雪中艰难辨识了一下方向,顶着几乎要将她吹飞的狂风,挣扎着拖着那条冰冷僵硬的半截蛇尾,艰难而迅速地向感知中火绒草和雪莲的方向爬去!雪地上留下一条扭曲的血痕和断断续续的细碎鳞片……

夜色在风雪中深沉。

田紫苏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返回冰窟时,身上挂满了冰霜,怀里紧紧护着几株连根带土的深紫红色、叶片枯卷的火绒草,还有一株仅有拇指肚大小、通体洁白、包裹着一层透明冰壳的袖珍雪莲苞。她甚至还带回了大半个用尖锐石片勉强刮开、还带着体温的狍子腿肉块(显然是林中猎食者丢弃的腐肉,但她靠着微弱的通灵感应找到了最“新鲜”的部分),上面还沾着血迹和雪末。

布惊风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没有断。脖颈上的毒线暂时又停滞了侵蚀的速度,只是那些可怖的紫黑色丝毫未退,如同跗骨之蛆。

田紫苏顾不上自己失血过多带来的阵阵晕眩和冰冷,她先将布惊风小心翼翼扶着靠在自己同样冰冷的背上,然后颤抖着把火绒草塞进嘴里嚼烂,不顾那浓烈的苦涩,混合着冰雪化为微温的草汁,小心翼翼地、一滴一滴撬开布惊风的牙齿,渡进他喉咙深处。

接着,她又将那微小的雪莲苞捣烂,敷在布惊风脖颈蠕动最剧烈的几处毒线上方……

最后,她看着那块血淋淋的冻狍子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自己先用牙撕咬下几小条,艰难地咀嚼吞咽下去。胃里传来一丝微弱的热量,让她冰冷的身体微微好受一点。她把嚼烂得如同糊糊状的肉糜,一点一点,艰难地喂进布惊风嘴里……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全身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干了。冰窟的寒气似乎侵入了骨髓。她哆嗦着,用尽力气扯下自己破烂衣服最里层还勉强干净的部分,撕成布条,笨拙地想重新包扎一下自己腰背间还在渗血的伤口。布惊风冰冷沉重的身体靠在她的背上,却成了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重量。

“大哥……”黑暗中,她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低语在寒风呼啸的洞窟里响起,“……你可……得挺住……你说过……我是……我是你的……战友……”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抱着布惊风的肩膀,冰冷的脸颊贴在他被血污凝固的粗糙鬓角上,沉入了带着无尽疲惫、冰冷与一丝微弱希望的黑暗之中。

冰窟外,风雪依旧在统治着这片死寂的白。那只神骏异常、利爪黑如玄铁的白色猞猁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洞外不远处的雪坡上。这一次,它没有看向洞窟,反而抬起了修长冷傲的头颅,那双如同冻住琥珀般的碧色竖瞳,充满警惕地望向了山丘更高处、风雪最狂暴的顶峰方向!那里,浓密的云层被强劲的风力撕开了一道小小的豁口,惨淡的月光艰难地洒落下来,照亮了一片极其庞大的、如同冰雕巨兽般蹲伏的雪丘棱角,但转瞬即逝的月光又迅速被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重新吞噬,仿佛刚才一切……都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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