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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幽瞳相对 心迹剖白

风雪在洞外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冰窟里的寒气仿佛浸透灵魂。布惊风那条完好的右臂被田紫苏死死抱住,温热的泪水不断浸湿早己冻得梆硬的破衣袖,带来一丝奇异的暖意和更沉重的负担。肩膀的撕裂伤和蛇毒的侵蚀随着先前剧烈的动作死灰复燃,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在骨头缝里滚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筋骨,疼得他眼前发黑,喉咙发紧,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将那非人的痛楚咽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压抑喘息。他的身体保持着一种极其别扭却坚定的姿态,尽力地将发抖哭泣的少女和盘绕的蛇尾挡在自己身后与冰冷岩壁之间,唯一的右臂艰难地攥着那块棱角锐利的冻石,指关节因用力崩裂渗血。正面则是那洞口积雪缝隙外偶尔闪过的、如同不灭鬼火般的碧绿幽眸。

时间在剧痛、寒冷和无声对峙中粘稠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布惊风感觉抱着自己手臂的力道忽然松动了些。那绝望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的啜泣声,渐渐变成了低低的呜咽,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田紫苏紧贴着他手臂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即似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猛地向后一缩,松开了抱着布惊风手臂的手。

布惊风紧绷的肌肉一松,差点往前栽倒,连忙用撑着地面的手肘顶住。他艰难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浑浊目光望向她。

田紫苏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双臂环抱着自己,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刚才崩溃痛哭后的虚弱和失血让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那条冰冷的暗绿蛇尾不安地蜷缩得更紧,鳞片在微光下泛着幽冷的辉。露出的耳尖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洞内只剩下两人粗重不匀的喘息和洞外风雪的嘶鸣。气氛压抑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我不是存心的……”一个带着浓浓鼻音、小得像蚊子哼的声音,从田紫苏埋着的臂弯里闷闷地、断断续续地挤出来,“……我不是……怪……”

布惊风喘着粗气,喉咙里堵着血块似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从牙缝里磨出几个气音:“……没……事……缓……缓缓……”

沉默再次笼罩,只有心跳声在空洞的冰窟里格外沉重。

田紫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缓缓地、无比艰难地抬起了头。

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泪痕交错。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红肿得像桃子,里面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悲伤,还有一种……认命的死寂。她不再试图遮挡额角太阳穴处那若隐若现的翠鳞纹理,目光飘忽,没有勇气与布惊风对视,最后落在了自己那蜷曲着、覆盖着冰冷鳞片的蛇尾上。

“你……你看清楚了吧?”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尖上翻滚,“我……我不是人……”

布惊风的瞳孔猛地一缩!攥着冻石的手指瞬间绷紧,骨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剧痛如针扎!但他强忍着没有挪开目光,只是更加死死地盯着她。

田紫苏猛地抽泣了一下,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仿佛要将翻涌上来的绝望情绪强压下去:

“我……我是……‘柳’……” 这个陌生的称呼从她口中艰难地挤出,带着一种疏离与古老的气息,“爹娘他们说……是山灵……也叫……也叫长仙……管着林子……”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冰壁深处,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声音带着飘渺的死寂,“……好多……好多年前了……那时候……这边……北边最冷的冬天……大雪封山……”她打了个寒颤,不是冻的,而是心有余悸,“……我们……我们一窝……窝刚开灵性没多少年的小柳……住在黑水岭那边的老林子里……雪太大……把洞口都堵死了……爹娘出去找吃的……没……没回来……”

布惊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看着她那双被巨大悲伤淹没的眼睛,里面倒映着风雪、崩塌的山洞和幼兽绝望的等待。左臂断骨处那股阴寒的麻痹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就在我……我以为……也要冻死……饿死在洞里的时候……山……山崩了!……”田紫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惊恐,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蜷缩,“……是北风口的黄皮子!它们……它们要占那片林子……我们不肯让……它们就……趁着大雪封山……雪崩引穴!要……要把我们一窝全闷死在洞里!……”

“……好多……好多黄皮子精……大的……像小牛犊子!眼睛冒着血光……在崩雪堆外面怪叫……我……我爬出来求活路……”她的声音如同溺水者在最后的喘息,“……被它们……堵在了深沟里!三……三头最大的……围着我!要……要把我撕了吞了!补……补它们自己的道行!”

布惊风的目光死死钉在她那张苍白痛苦的脸上。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片酷寒雪林深处,小小的长虫陷入绝境的无助。左肩的剧痛似乎都暂时被这幅惨烈的画面压了下去。他想起之前那只巨大黄仙看自己的眼神,那怨毒和熟悉的恐惧……一个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那时候……我太小了……吓懵了……就……就知道等死……”田紫苏的眼泪再次无声地汹涌而出,砸落在盘曲的冰冷蛇鳞上,“……就在……就在最黑……最冷的时候……我听见山坳外面有动静……是号角!……好多人的号角!……还有马蹄子踏雪壳子的声音!轰隆轰隆的!……”

布惊风全身剧烈一震!

马蹄!号角?!

“……那些……那些围着我的大黄皮子一下子慌了!……领头的……想跑……又想扑上来……”田紫苏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光,抓住了一线生机,“……然后!……我听见‘嘣’的一声!特别……特别响!……就像……就像你刚才在树林子里射那箭一样响!……噗嗤!……”

“……领头的……那只最大最大的黄皮子精……它的……它的左边肩膀子……靠近脖子的地方……猛地炸开了一大团血!……一个黑乎乎的铁箭……扎进去了!……它……它惨叫着滚下雪坡……剩下的两头也都吓破了胆……钻进雪壳子跑了!……”

布惊风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雁门关……破败的军寨……巡营……老树下的深涧……风雪中若隐若现、状若猛犬的可疑黄影……那惊鸿一箭!那穿透风雪、钉入兽肩、带起一溜腥血的羽箭!那被他当成寻常精怪驱赶的小插曲!!

“……我……我看见……那边的雪坡上……好多……好多穿厚皮甲的兵……打着破旗子……骑在大马背上……领头那个……挽着一张很大的硬弓……脸上……脸上脏得看不清……可……可他放下弓往这边看的时候……那眼神……好凶好亮……”田紫苏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终于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无比艰难、却又无比清晰地看向布惊风那双同样因为震惊而收缩的瞳孔,“……跟你……刚才在风雪里……射它的时候……一模一样……大哥……布惊风大哥……当年在那个雪沟里……用箭射伤黄皮子头头……把我从妖爪子底下救出来的……就是你啊!”

冰窟里死寂一片!只有洞外风雪的呜咽和布惊风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真相如同九天垂落的惊雷,轰然炸开!

不是为了盗宝!不是为了阴谋!

是那多年前雪岭深处,随手射出的一箭!

结下的……缘?!更是结下的恩?!!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沉甸甸的宿命感瞬间压过了所有对“非人”的震惊与恐惧!

“……后来……后来我们那条沟子里的‘家’也没了……没了……”田紫苏的声音陡然低落下去,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重新将她淹没,“……南边……南边关里那些……拜黄家供奉厉害的……大先生……不依不饶……顺着那领头的黄皮子伤……追查……追到了当年那支军……追……追你……”

她眼神再次变得空洞而痛苦,仿佛那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他们……他们引动了更厉害的东西……爹……爹被他们捉去填了炉子炼丹……娘死命护着我逃出来……也……也被南边来的火器轰散了灵识……”

她蜷缩得更紧,蛇尾鳞片因为巨大的痛苦无意识地摩擦着冰面,发出沙沙的绝望声响:“……就……就剩我一个了……躲……躲躲藏藏……不敢回林子……我……我听爹娘最后说过……害我们的坏先生……他……他最怕活人气运……尤其……尤其像你们这样杀气重……背着兵戈铁血的人……只要藏在你身边……混在人气里……他们就……就很难发现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卑微的祈求和无尽的恐惧,泪眼婆娑,却又无比清晰地看着布惊风那张因剧痛和震惊而扭曲的脸庞:

“大……大哥……我就想……就想躲着……活着……报答你的救命恩……给爹娘报仇……我真的……没想害人……真的……”巨大的委屈和害怕如同决堤,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你……你现在……知道了……知道我是……是‘那样’的东西……你……你是不是……是不是特别……特别恶心……害怕……后悔……救我?”

最后几个字,如同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说完,便彻底放弃了一切般,重新将脸深深埋入冰冷的臂弯和蜷缩的蛇尾之中,无声地剧烈抽搐着,只剩下那冰冷的、微微闪烁翠鳞光的蛇尾鳞片在幽暗的光线中,发出细微的、绝望的颤抖。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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