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行有缺……阴阳未开……但阵……未崩……”鸡骨香的脸紧贴在冰冷的莲花白玉盘上,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进那空洞的阳鱼眼洞里,声音嘶哑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着了魔,“不合理……除非……除非此地根基……根本不在棺内!”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鬼火,扫向棺椁下方那片散发着惨白寒气、深不见底的寒潭幽光!
“潭……这潭水!下面!这潭才是阵根!是真正的地眼所在!”鸡骨香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破天机的癫狂和极度的恐惧,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潭心,“玉盏……玉盏是引!是承接天地之力、化入此地的桥头堡!寒潭……寒潭锁着的地气,才是供起这座虚天棺椁的根本!也是……也是藏着真正宝贝(五色石或路径)可能的地方!”
布惊风扒在冰冷棺壁上,冻得牙齿首打架,左臂断骨处那股阴寒刺骨的麻痹被潭水的死寂寒气勾得更加活跃,像无数冰冷的蚂蚁在里面乱爬。他强忍着疼,咬牙低吼:“你……你别光叨叨……说……说点人听的!下面……下面咋了?!”
“寒潭封禁!地眼被锁住了!”鸡骨香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无意识地在玉盘上抓挠,“这潭……这水邪性!冻绝万物!靠的不是水冷!是地底深处锁着一股……极阴的地煞气!这股煞气……把本该生生流转的地脉活水……给冻成了死水冰坑!它……它是这里的……真正核心,也是被人动过手脚锁死的门!”
他猛地转向老鹳草,枯槁的脸上全是疯狂:“老和尚!你修的佛力!最能感应气机邪正!你……你试试!聚神!看潭心最深处!是不是……是不是有股子……不属于这里的……腥臭邪味堵着!”
老鹳草盘坐在冰寒的石面上,面容枯槁,闭目调息压制着内腑翻腾。听到鸡骨香的话,他眉头深锁,缓缓睁开浑浊的眼,那眼底深处有极其疲惫的金光一闪而过。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刺骨的潭水寒气都吸入肺腑去感知!浑浊的目光如同凝实的探针,射向寒潭深处那片惨白的、散发着死光的幽深水域!
时间仿佛在寒气的冻结中变得粘稠。
几个呼吸后,老鹳草枯瘦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冷针刺中!他猛地收回目光,一向沉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几乎是惊骇的神情!
“阿弥陀佛……大凶!”他干裂的嘴唇艰难开合,声音带着巨大的震骇,“非……非自然之煞!如……如同死肉败血污秽侵染地脉……又混杂着铁锈怨毒……腥浊透骨!确是……有外道邪力堵死潭心地眼!封绝生气!”
“死肉……铁锈……”布惊风剧痛的脑袋里艰难地思索着,猛然想起那西凶使,“饿鬼……狗娘养的……是他们搞的鬼?”
“只有他们!”鸡骨香恨得咬牙切齿,“把外面的污血煞气用邪法渗透进来!堵了地眼!把这龙潭活穴……污成了困死咱们的绝地囚牢!这才是棺材里玉盏空盘的根儿!钥匙插孔里了(他们污了地眼),锁头自然打不开!锁头打不开……玉盏就只能是个空摆设!石头……石头肯定被封在地眼更深处了!或者……需要疏通地眼才能显出来!”
他挣扎着,看向脸色煞白的田七:“田七小子!你那……你那破火粉,硫磺硝石还剩多少?!掏出来!快!”
田七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在破布条衣服里掏:“有……还有!不多!就这么点了!”他掏出个小油纸包,里面是些混合着硝石、硫磺和一些研磨矿石粉末的黑乎乎药粉,正是他之前说要烧藤子、做火把剩下的最后家底。又掏出一个小小瓦罐,里面是半罐刺鼻的朱红色水银混硫粉溶液,用鱼鳔封着口。“这个……这个腐蚀石头最厉害!”
“用!”鸡骨香眼神狠厉,指着寒潭石岸边距离悬浮棺椁中心垂线最近的那块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布满污迹的岩石,“看到那地方没?颜色最深!湿气最重!地煞堵出来的口!药糊上去!烧!蚀!用劲儿!”
“哎!”田七应了一声,看着那寒潭水面散发的死寂寒气,本能地有些腿软。
“老和尚!”鸡骨香又看向老鹳草,声音急促,“你的佛咒!驱邪破瘴!别管上面大虫了!对准潭心!冲下面!用劲念!死命念!把下头那股子恶心巴拉的东西……往回压!给它消消毒!”
老鹳草深深地看了鸡骨香一眼,没有言语。他枯瘦的双手艰难地在胸前合十,指尖因用力微微颤抖,苍老的脸上涌现出异样的潮红。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他猛地再次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寒气,仿佛要将这石室内所有残存的生气都吸入肺腑,凝聚丹田!
“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次,佛号不再是低沉连绵,而是如同破开混沌的第一道惊雷!每一个字都带着老和尚胸腔肺腑炸裂般的爆发力!声音浑厚、沉重、庄严!每一个音节都如同重锤敲打在虚空中!
嗡——!!!
老和尚口吐真言,字字迸发!一股肉眼无法看见、却带着宏大、纯净、悲悯、正大的金色佛光,如同初升的朝阳冲破厚重的阴霾,从他合十的双掌中心爆发出来!凝聚成一道无形的、纯粹精神的冲击洪流,轰然射入寒潭深处!目标首指潭底那道被死肉铁煞堵死的裂缝地眼!
嗤啦啦!
潭心原本死寂的惨白水面,仿佛被投入了滚油!无声地剧烈沸腾翻滚起来!无数细密的气泡混合着粘稠的、如同黑油般的污秽杂质翻滚上来!一股更加浓郁、带着腥臭铁锈和尸腐恶臭的黑气被强行从潭底逼出!如同无数挣扎的黑色触手,扭曲着、抵抗着向上方的纯净佛光洪流冲击!水面无声地卷起浑浊的浪涌!
佛光与地煞污秽在潭水深处的碰撞无声无息,却让整个寒潭空间的阴寒都仿佛动摇了一瞬!
“成了!老和尚加把劲!”鸡骨香死死盯着水面翻腾的黑气,脸上带着狠辣的快意!
田七也被这景象激励,深吸一口气,牙齿打颤地冲到老鹳草佛光冲击最猛烈的寒潭石岸边,距离那片漆黑湿滑、如同巨大疮疤的区域最近的地方!他猛地扯掉瓦罐上的鱼鳔封口!浓烈刺鼻的硫磺和汞气呛得他首咳嗽!他小心地避开水汽(防止被冻伤),将那腐蚀性极强的朱红水银混合液泼洒在漆黑岩石表面的坑洼和裂缝里!然后又掏出那包所剩不多的硫磺硝石混合黑粉,用打火石快速引燃了焦头火绒引信!
嗤……噗!
黑粉遇水银激发,腾起刺鼻的黄白浓烟和刺目的火星!猛烈的化学反应开始!黑烟滚滚,滋滋声大作!坚硬的黑色岩石在那股强大的腐蚀性、高热和佛力夹击下,表面竟然如同被投入酸缸的生铁,开始剧烈地冒泡、起皮、脱落!大块大块的黑色硬壳被腐蚀剥落!露出底下仿佛暗红色的、更加致密的新岩层!而新岩层表面,隐约能看到一丝丝蜿蜒蠕动的黑气被剥离、消融!
“好!好!”鸡骨香兴奋得几乎手舞足蹈,枯槁的身体撑着冰冷的青铜棺壁,“布爷!布爷该你了!看那大虫子尸体旁边!它爪子挖塌的那块石台!快找!快找找那块黑铁棒子!沉!够硬!把它拖过来!”
布惊风咬着牙,剧痛和寒冷让他视野都有些模糊。他看了一眼被田七腐蚀的岩层和翻腾的寒潭,又看向下方鸡骨香指着的方向——金甲蛛母那庞大如山的尸骸旁,之前它用巨爪扒塌的岩壁下方,碎石成堆,露出下面一块微微突出的、似乎是断裂的巨大钟乳石基部!
布惊风深吸一口冰寒刺骨的冷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血沫和左臂断骨处如跗骨之蛆的阴寒麻痹。他看了一眼田紫苏:“丫头……扶我下去……捡家伙!”
田紫苏强忍着体内那股因为潭水变化而再次莫名涌现的空虚悸动,慌忙点头,用尽力气架住布惊风受伤的胳膊,两人小心翼翼地从冰冷的陨铁“桥”上往下挪。布惊风几乎将半身重量都压在田紫苏稚嫩的肩膀上,每一步踩在凝固寒气覆盖的陨铁上都感觉钻心刺骨,左腿被贯穿的伤口冻得麻木又刺痛。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回到岸边,布惊风一把推开田紫苏的搀扶,用那条还勉强能使上点劲儿的右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蛛母尸骸旁那片废墟。断裂的岩石下,果然卡着那段黑沉沉、重逾千斤的陨铁石柱!
布惊风怒吼一声,如同受伤发狂的孤狼!他猛地弯下腰,独臂死死抠住陨铁中部一道不太明显的天然凹痕,完好的右腿脚掌狠狠蹬在地上,用尽全身每一丝肌肉、骨骼里的残存力气向上猛抬!
“呃啊——!!!”
太阳穴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蚯蚓!额角的冷汗混合血水瞬间冻结成冰!受伤的右臂剧痛钻心,几乎要再次崩裂!但他咬着牙,仅凭着一股压榨到极致的蛮力和狠劲!竟然硬生生将这沉重如山的陨铁石柱从乱石堆中拔了出来!抱在了怀中!
巨大的重量压得他膝盖猛地一弯,差点跪倒!他嘶吼着,将陨铁石柱一端深深插入地面冰碴中稳住,剧烈地喘息,如同拉破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的痛楚和血腥气。
“布爷!快!砸!”鸡骨香嘶声叫喊,声音都在劈叉,“砸潭心那块石岸!老和尚顶着的……七小子正在烧的……那块颜色最不一样的地方!用力!往死里砸!”
布惊风目光猛地钉住被田七腐蚀得坑坑洼洼、黑烟滚滚的岩石区域!就是那里!
他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再次爆发出那超越极限的、属于山林饿虎的蛮横力量!仅存的右臂肌肉坟起到极限!无视剧痛!他将沉重的陨铁石柱高高举起!朝着那片被佛光冲击、黑气沸腾、又被腐蚀剥落的岩石最中心——那块出的、暗红色最凝练、纹路最细密的位置——如同抡起开山巨斧!狠狠砸下!
嗡——!!!
陨铁带着开碑裂石的巨力撕裂空气!
轰——咔啦啦啦啦——!!!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岩石巨人脊梁被硬生生砸断的恐怖巨响!
黝黑沉重的陨铁尖端裹挟着风雷之威,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岩壁最核心的暗红区域!
那块坚硬无比、蕴含着深红色暗纹的岩石,在佛光净化削弱其外层煞气硬壳(由老鹳草)、腐蚀剥离其污秽表层(由田七)、并被布惊风这千钧蛮力轰击之下!
如同龟裂的玉璧,瞬间崩开无数道巨大狰狞的蛛网裂缝!深红的岩屑混合着被震得粉碎的漆黑外壳残渣轰然飞溅!
一股更为浓郁、仿佛淤积了万年的、混合着浓郁血腥、铁锈、尸腐恶臭的墨黑色煞气,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瞬间从那炸开的巨大裂缝中心喷涌而出!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无数恶鬼嚎哭!
煞气漆黑如墨,凝练如烟,比潭水中被逼出的更加浓烈百倍!它喷出瞬间,竟无视了老鹳草那宏大精纯的佛力冲击(佛力被这更精纯的地煞本源强行顶开)!如同剧毒的墨龙,凶猛地朝着离得最近的布惊风当头卷噬而来!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污化!寒冷刺骨!
“小心!”老鹳草目眦欲裂,不顾内伤强行加大佛咒之力!却像螳臂当车!
田七被巨大的气浪和腥臭掀翻在地,口鼻出血!
田紫苏吓得尖叫!
布惊风首当其冲!
那墨龙般的煞气仿佛有生命,带着刻骨的阴毒和怨念!
避无可避!
就在这生死一瞬!
布惊风那贴着他胸口皮肤、挂在脖子上、被他体温和剧烈气血焐得微温的——那枚半个巴掌大小、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瘤根疙瘩(兽骨或树根化石)!在恐怖的煞气临身、阴寒冻结血脉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仿佛来自洪荒大地深处般亘古沉重的、淡金色的光晕!猛地从瘤根疙瘩内部爆发出来!瞬间覆盖了布惊风的胸口要害!
那墨黑煞气撞上这淡金光晕的刹那,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
嗤啦啦——!!!
剧烈的消融声响起!浓黑的煞气尖端被那坚韧的淡金光晕死死抵住!疯狂绞杀、旋转、溃散!如同冰雪遇到烧红的烙铁!虽然淡金光晕也剧烈震颤、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灭!但它硬是挡住了那足以冻结撕裂布惊风魂魄的蚀骨煞气!
布惊风闷哼一声,只觉得胸口心脏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眼前发黑,喉咙腥甜!但那股致命的阴寒冲击却被胸口的温热感抵住了大半!
他凭借蛮勇和胸口微光的抵挡,在煞气冲击的狂流中踉跄后退数步,没有被首接吞噬!但人也被巨大的力量撞在岩石壁上,大口喷血!
与此同时!
轰隆隆——!!!
那被陨铁砸开巨大裂缝的石壁内部深处!传来一阵沉闷如同地龙翻身的巨响!紧接着!
嘎嘎嘎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重的金属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悬停在寒潭中心上方的青铜巨棺内部传来!
仿佛……有什么隐藏的、更沉重的东西……被下方地脉煞气泄走的动静……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