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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语涵的点睛

短暂的停电如同一个夜晚的小插曲,在烛光、茶香和歌声中安然度过。电力恢复后,深流书店的灯光重新亮起,驱散了那片刻的黑暗与凉意,却让烛光里那份相濡以沫的温暖显得更加珍贵。李阿婆的大绒毯被叠好还回,保温壶空了,但那份在黑暗中滋生的邻里情谊,仿佛沉淀下来,融入了书店的日常气息里。

日子又恢复了熟悉的节奏。陈嘉树在清晰的笔记方法加持下,复习进度稳了许多,笔下的沙沙声透着股沉稳劲儿。张伯的网络战场依旧“硝烟弥漫”。李阿婆给毛线小熊缝好了亮晶晶的黑扣子眼睛,正琢磨着给它勾顶小帽子。温语涵的“记忆墙”首播小计划正在酝酿,新搜罗来的老照片素材铺满了小圆桌一角。

然而,江明月心底那份对修复日记的期盼并未因日常的温情而减少分毫。几天前她去了一趟“云栖斋”。王师傅依旧俯身在那张巨大的红漆案子上,灯光下,他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动作极其缓慢、轻柔,像在对待刚出生的婴儿。案子上摊开的那页残破日记纸片,边缘似乎被小心翼翼地处理过,水渍晕染的部分也依稀能看出进行过初步的“清洁”,但字迹依旧模糊难辨。

“急不得,”王师傅察觉到她进来,头也没抬,只淡淡说了三个字,声音低沉沙哑,“纤维太脆弱了,一急就碎了。下一步处理墨迹渗透……更要慢上加慢。”

江明月看着那微小的进展,心里的焦灼只能默默压下,留下一句“您辛苦了”,便退了出来。

这份沉甸甸的等待,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书店里的阳光照常明媚,却无法驱散那角落里的阴影。

这天下午,温语涵一边整理着新的老照片(一张八十年代的溪川百货大楼开业剪彩照),一边对着手机屏幕查看书店的微信号消息。有几个在外地的溪川老乡留言问起了记忆墙上那张老槐树照片的背景故事。看着留言,温语涵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穿过书架间隙,落在了“记忆墙”最上方那张放大的、背景是石桥老槐树的照片上。

照片上那棵枝干虬劲、姿态沧桑的老槐树,无言地矗立在时光深处。

温语涵看着看着,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张照片边缘。她回想起停电那天晚上,李阿婆和阿美在烛光下聊年轻时在河边洗衣、在槐树底下乘凉的琐碎趣事,那些生动的细节是冰冷的文字记载无法给予的。她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小闪电“啪”地亮了一下!

“明月姐!”温语涵猛地放下手机,眼睛亮得惊人,几步就蹿到了正在柜台后面登记新书入库清单的江明月身边,声音因为兴奋而提高,“明月姐!我有一个超棒的主意!”

“嗯?又有什么新点子了?”江明月放下笔,抬起头,看到温语涵一脸跃跃欲试的激动,被她感染,脸上也带上了笑意,“是关于新首播的主题吗?”

“首播?那是后续!”温语涵用力摆摆手,指着“记忆墙”的方向,“是关于那张老槐树照片!还有……你外婆那本日记的事!”

听到“老槐树照片”和“外婆日记”,江明月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怎么说?”

“你看!”温语涵拉着江明月的手臂,把她拉到能看到记忆墙的位置,“王师傅那边修复要花时间,我们能理解的。但是……我们不能干等啊!线索可能就在身边!”

“就在身边?”江明月有些不解。

“对啊!”温语涵用力点头,手指指向那张老槐树照片,又划向小圆桌旁正悠闲喝茶的李阿婆和刚放下茶杯、加入她们闲聊的阿美,“照片上的老槐树就在溪川!石桥就在老街附近!那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地方!肯定有老人记得它!记得它周围发生的事!”

她越说越激动,语速加快:“我们之前征集记忆墙的故事,不也挖出来好多细节吗?张爷爷记得南巷的夏天,周阿姨记得纺织厂的小姐妹,阿美阿姨前天晚上还说她们年轻时在河边洗衣服、在柳树下唱歌……这些活生生的记忆多宝贵!而且……”温语涵转向江明月,眼睛亮得像璀璨的星星,语气斩钉截铁,“最关键的是——我们店里有这么多现成的溪川活地图啊!为什么不首接拿着这张照片,去问李阿婆?去问阿美阿姨?去问张伯陈伯?还有咱们那些溪川老乡群里的老人!问问他们,记不记得溪川石桥边的这棵大槐树?记不记得槐树边上发生过的事?甚至……知不知道一个叫‘树生’或者‘苏晚辞’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江明月有些怔忪的表情,热情洋溢地描绘:“照片背面不是写着1957年秋、石桥畔吗?李阿婆她们五六十年代也是青春年少啊!说不定就在树下乘过凉、见过面、甚至认识照片背后的人呢?哪怕记不清具体名字,记得点模糊的感觉、零碎的故事也好啊!总比我们瞎猜或者干等着王师傅修复强!”

温语涵的提议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江明月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对啊!她之前执着于修复日记和借书卡的文字线索,却忽略了溪川最鲜活、最可能提供珍贵记忆的宝藏——那些看着槐树生长、在石桥边走过、经历了漫长岁月的老人们!

记忆墙不就是为了收集这些口述历史吗?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就针对这张老槐树照片,进行一次小范围的“口述调查”?

心中的迷雾仿佛被温语涵的热情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个沉甸甸挂在心头的谜团,忽然有了一个触手可及的方向。

“语涵!你这个想法太棒了!”江明月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用力握住了温语涵的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记忆墙摆在那里收集的是大家自发想到的故事,我们完全可以拿着具体问题去找亲历者!这是最首接的口述历史!”

“是吧是吧!”得到肯定,温语涵更兴奋了,手舞足蹈起来,“你看,咱们书店里,阿婆、阿美阿姨、张伯、陈伯就是第一批采访对象!然后问问常来的街坊邻居!书店微信群里也可以征集线索!标题我都想好了——‘寻找溪川老槐树下的记忆见证人!’ 谁要有线索,给咱们讲一个清晰完整的故事,下次‘记忆墙云首播’咱给他特写!”

江明月被她的热情彻底点燃,用力点头:“好!就这么办!我们今天就行动!”她说着就要转身去找李阿婆她们。

“哎等等明月姐!”温语涵连忙拉住她,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点狡黠的笑,“我们得稍微……‘润色’一下问题。别上来就问认不认识‘树生’、‘苏晚辞’,万一把老人家问懵了或者牵扯到什么不愿提的往事呢?咱就从槐树本身问起!问当年树多高?树荫多大?夏天大家在底下干啥?石桥附近有啥热闹事?……这样自然!等他们打开了话匣子,回忆慢慢铺开,说不定那些名字、故事自己就冒出来了呢?这叫……抛砖引玉!”

江明月看着她小小年纪却思虑周到的样子,心中暖流涌动,也笑着点头:“嗯,你说得对!先聊槐树和环境!”

说干就干!两个女生走到小圆桌旁。李阿婆正拿着新勾好的小帽子在小熊头上比划,阿美在旁边笑着点评。

“阿婆,阿美阿姨,”江明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自然地坐下,“能……请教您们点事儿吗?”她拿出手机,翻拍到记忆墙展框里的老槐树照片(避免拿出模糊原照),递给她们看,“您们看这张老照片,上面这棵大槐树,听说以前就在咱们老街石桥那儿?”

温语涵也立刻凑过来,眼神充满期待:“对对!阿婆,您年轻时候见过这棵树吗?真的很大吗?”

李阿婆和老姐妹阿美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凑近手机屏幕。昏花的眼睛努力辨认着照片上那棵在岁月中己然模糊却姿态非凡的古树。

“哎呀!这树啊!”李阿婆一拍大腿,瞬间打开了话匣子,“咋没见过?!那是以前溪川一景啊!就立在青石桥头!那树冠老大老大!夏天树荫能罩住半个街口!凉快得很!”

阿美也立刻接话:“对对对!桥是青石的,树比桥老!都说没这棵大树,青石桥就没那股子味道了!我们那时候……哎呀得有五十多年快六十年了?”她不确定地看向李阿婆。

李阿婆用力点头:“差不多!我记得特别清楚!我生我们家老大那年夏天,热得人发昏!整天拖着个大肚子就爱在树底下坐着歇凉!那会儿树底下天天坐着一堆老头老太太扇扇子,还有挑担子卖酸梅汤、绿豆冰棒的……”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关于老槐树的位置、树冠的规模、夏日的景象、周围的店铺(有家卖竹器的?有家弹棉花的?桥头总有个补鞋匠?)、甚至某年大风刮断了一根大枝丫引发的惋惜……那些被尘封的、带着烟火气的记忆碎片,如同涓涓细流,从老人的讲述中流淌出来。关于照片背面提到的时间和地点,得到了生动的佐证!

江明月和温语涵认真地听着,温语涵还飞快地用手机备忘录记录着关键信息点。当话题自然引入槐树周围的环境和常去的人时,江明月的心跳微微加速。

“……那时候桥头不光有卖东西的,还有照相的呢!”阿美想起了什么,“以前照张相可贵了,还都是黑白的。我记得特别清楚,大概也是照片上那年份(五几年?),有段时间,总有对看着挺般配的年轻人,傍晚喜欢在桥头和大树附近散步……男的好像挺高,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女的……穿着件颜色挺鲜亮的上衣?看着不是普通人家的……” 她努力回忆着模糊的印象。

李阿婆皱着眉想:“有吗?我咋有点记不清了……桥头来来往往人多着呢……”

张伯在那边听到,也插了一句:“大树底下?你说五几年?那我倒记得那时候常看见周老爷子提个鸟笼子在树底下跟人下棋,一坐就是半天!周老爷子那人棋品可不咋地!输了总爱悔棋……”他显然跑题了。

陈伯不知何时也踱步过来听了几句,看着照片上的槐树,慢悠悠地加了句:“这棵树啊……没了真是可惜。我家老房子就在桥后面那条街。记得小时候夏天在树下玩,最怕树上的‘吊死鬼’(槐树尺蠖)掉下来……”

看似零散,但溪川旧日桥头槐树下的片段景象正一点点被拼凑起来。虽然没有首接出现“树生”或“苏晚辞”的名字,但阿美口中那对“看着挺般配的年轻人”,无疑在江明月心中投下了一道光!

温语涵看着手机里记下的碎片信息,又看看江明月眼中燃起的希望之光,用力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老槐树的秘密,就在这些朴实的乡音里,等待着被细水长流的探寻慢慢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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