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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病历本疑云

轮椅上的口传心授在面团初成的微光与周师傅无声滑落的泪水中暂告段落,操作间里弥漫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希望。店堂重开后的生意在舆论反转下逐渐回暖,老街坊们欣慰的笑容多了起来,但台风季那场突如其来的内涝阴影,如同未散的阴魂,依旧盘旋在青石巷的上空。

午后,陈医生的诊所里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息。阳光斜斜地照在候诊区那把旧竹椅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陈医生刚送走一位老邻居,正坐在诊桌后,戴着老花镜,仔细整理着上午的病历本。他习惯性地将病历按时间顺序叠放,动作慢条斯理。

就在这时,诊室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套裙、妆容精致但眼下带着明显青黑的女人走了进来。是之前台风季前后,经常代表开发商来青石巷“协调沟通”的那位女秘书,姓张。她脸色有些憔悴,眉头紧锁,步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陈医生,麻烦您了。”张秘书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职业化的礼貌,但掩饰不住疲惫,“最近总是睡不好,整夜整夜的,心慌得很。”

“哦,张小姐,坐。”陈医生放下手中的病历本,示意她坐到诊桌前的方凳上,“多久了?具体怎么个睡不好法?”

“快一个月了,自从……咳,工作压力大吧。”张秘书含糊地说了一句,坐下后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就是躺下也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好不容易迷糊一会儿,一点动静就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白天没精神,心口还时不时发闷。”

陈医生点点头,拿出脉枕:“手放上来,我先看看脉象。”他一边搭脉,一边询问着饮食、大小便等细节。张秘书一一回答,但眼神有些飘忽,显得心不在焉。

诊脉结束,陈医生又让她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沉吟片刻:“肝气郁结,心脾两虚。思虑过重,心神不宁啊。我给你开点疏肝解郁、宁心安神的药茶,回去自己煮着喝。另外,放松心情很重要,工作再忙,也得给自己喘口气。”

“谢谢陈医生。”张秘书松了口气,从随身的真皮手包里拿出钱包准备付诊金。

陈医生低头,拿起笔准备在病历本上记录诊断和药方。他习惯性地翻开属于张秘书的那本病历——一个簇新的、硬壳封面的本子,显然是最近才启用的。就在他翻页寻找空白处的瞬间,一张对折的、像是报告单的纸张从病历本夹页里滑落出来,飘到了诊桌边缘。

纸张的一角正好搭在桌沿,露出了抬头的一行印刷体小字。

陈医生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老花镜后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行小字清晰地印着:

**『青石巷片区水质抽样检测报告(初步)』**

青石巷?水质检测报告?

陈医生的心脏猛地一跳!台风季那场诡异的内涝和事后种种蹊跷瞬间涌上心头!他不动声色,手指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整理纸张般,轻轻将那张滑落的报告单往里推了推,让它完全缩回病历本夹页里,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折痕。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在病历本上书写药方,笔尖沉稳,没有丝毫颤抖。

“好了,药方开好了,去前面药柜抓药吧。”陈医生将病历本合上,连同药方一起递给张秘书,声音平静如常,“按方子煎服,睡前喝效果最好。”

“好的,谢谢陈医生。”张秘书接过病历本和药方,起身走向外间药柜。

就在张秘书掀开帘子出去的瞬间,诊所通往后院的小门被推开。沈怀谦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旧式的、需要手动充气的血压计气囊(诊所的备用设备,电子血压计正好没电了)。他显然是来还之前借去给周师傅量血压的。

“陈伯,气囊还您。”沈怀谦将气囊放在诊桌一角,目光平静地扫过陈医生略显凝重的脸。

陈医生没有立刻去拿气囊,而是迅速抬眼,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急促说道:“怀谦!刚才那个开发商张秘书来看失眠!她病历本里掉出来一张纸!抬头是‘青石巷水质抽样检测报告’!绝对有问题!”

沈怀谦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或惊讶,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表示收到。他的目光迅速转向诊室门帘的方向,那里传来张秘书和抓药小学徒的对话声。

“张小姐,您的药好了。”小学徒的声音传来。

“谢谢。”张秘书的声音依旧带着疲惫。

沈怀谦的视线落在诊桌旁挂着的、那个需要手动测量的老式水银血压计上。他眼神微动,一个念头瞬间成型。他不动声色地从自己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一个比打火机略大、通体黑色、毫不起眼的金属小方块(录音笔),指尖极其隐蔽地按下了侧面的一个微小按钮(开启录音)。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这个小方块塞回了口袋深处,动作流畅得如同只是调整了一下口袋里的钥匙串。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那个刚还回来的手动气囊,走向门帘。正好,张秘书拿着包好的药包,掀帘准备离开。

“张小姐。”沈怀谦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关切的平淡,正好拦住了她的去路。

张秘书一愣,抬头看到是沈怀谦,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疏离:“沈先生?有事?”

“刚听陈医生说您失眠?”沈怀谦的语气很自然,像是随口闲聊,他晃了晃手里的气囊,“正好,我帮陈伯把这个装回去。看您气色不太好,要不要顺便量个血压?有时候失眠跟血压不稳也有关系。免费的。”他指了指旁边的水银血压计,理由合情合理。

张秘书犹豫了一下。她确实被失眠折磨得够呛,而且量个血压也确实没什么。她看了看沈怀谦平静的脸,又看看那台老式血压计,最终疲惫地点点头:“……那麻烦您了。”

“这边坐。”沈怀谦示意她坐到诊桌旁的方凳上。他自己则熟练地将气囊连接管接到血压计上,拿起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动作专业利落。

张秘书依言坐下,微微卷起左臂的衣袖。沈怀谦将袖带绑好,位置精准。他拿起气囊开始手动加压,橡胶气囊发出轻微的“嘶嘶”充气声。

诊室里很安静。陈医生坐在诊桌后,看似在整理其他病历,实则耳朵竖得老高。小学徒在外间药柜后整理药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压力有点大?”沈怀谦一边看着水银柱缓缓上升,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天气,“青石巷那边……后续工作挺麻烦的吧?”

张秘书正闭着眼忍受袖带加压的紧绷感,闻言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唉,别提了,一堆烂摊子……”她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住了口。

沈怀谦仿佛没察觉,水银柱升到一定高度,他开始缓慢放气,听诊器仔细听着肱动脉的声音。他继续用那种闲聊的口吻,仿佛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也是,台风过后,事情是多。听说……内涝那会儿,水脏得很?我们巷子老赵家泡坏的菜,那味道,几天都散不掉。”

他刻意提到了“水脏”,语气带着点市井的抱怨。

张秘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袖带的压力让她有些烦躁,加上失眠的折磨和沈怀谦看似无意的抱怨,她紧绷的神经似乎被触动了某个点,脱口而出:“脏?何止是脏!那水……”她猛地顿住,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闪过一丝慌乱,立刻改口,“……那水是挺麻烦的,市政那边也在处理……”

沈怀谦仿佛没听见她的改口,听诊器依旧专注地听着,水银柱在缓慢下降。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声音很轻,带着点探究:“水质报告……是不是也说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淹得那么邪乎?我们巷子以前从没淹过膝盖。”

他再次精准地点到了“水质报告”!

“水质报告”西个字像一根针,猛地刺中了张秘书紧绷的神经!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瞬间绷首!连日失眠积累的压力、对那份报告的恐惧、以及此刻被一个“外人”突然点破秘密的惊惶,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报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穿后的尖锐和失控的激动,完全忘记了这是在诊所量血压,“那份报告根本就是……!”她猛地刹住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惊恐地看向沈怀谦!

沈怀谦却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抬起了听诊器,仿佛刚刚结束测量,平静地报数:“高压125,低压85,血压正常。”他一边说,一边开始解张秘书手臂上的袖带,动作沉稳,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张秘书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哆嗦着,看着沈怀谦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巨大的恐惧和后怕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放在诊桌上的药包和手包,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谢…谢谢!我…我先走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连病历本都忘了拿,狼狈地冲出了诊所门帘!

诊室里瞬间恢复了寂静。

陈医生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门边,确认张秘书己经跑远。他回过头,看向沈怀谦,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询问。

沈怀谦没有立刻说话。他慢条斯理地将血压计的气囊和听诊器收好,放回原位。然后,他才缓缓地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毫不起眼的黑色金属小方块——录音笔。

他低头,指尖在那个微小的按钮上轻轻一按。

录音笔侧面,一个针尖大小的红色指示灯,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闪烁了一下?!

红光在略显昏暗的诊室里,如同一点无声燃烧的星火,映在沈怀谦沉静如水的眼底,也映在陈医生骤然紧缩的瞳孔里。刚才张秘书那失控的尖叫和戛然而止的半句话——“那份报告根本就是……!”——如同被这闪烁的红光牢牢锁住,凝固在诊所凝滞的空气中。陈医生布满皱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桌沿,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沈怀谦将录音笔重新揣回口袋,布料隔绝了那点微光,他转身走向诊桌,拿起张秘书遗落的那本病历本,指尖拂过硬壳封面,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沉睡的毒蛇。诊所外传来几声模糊的自行车铃响,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只有陈医生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那无声的红光烙印在视网膜上的灼热感,在无声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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