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姨，我这不是小打小闹，串也没几串，这都排队等着呢。”他语气平淡，既不拒绝，也不接招，眼神还在烤架上扫着，不露痕迹地避开了她那渴望的目光。
“哎哟，你这叫小打小闹？你看这炭火旺得都快能拿来炼铁了，串那是一串一串地上，吃的吃、笑的笑，就咱们家小伟蹲在窗边闻了半天，你说我这做长辈的能不心疼？”
她这话一出口，果然带起了几道附和的笑声，但也有几人面面相觑。贾张氏这招，谁不熟？一句话三层套，一层说可怜，一层带着讽刺，最底下还藏着“你不给我就不讲理”的意思。
何雨柱眯着眼，鸡翅翻了一圈，焦香扑鼻。他慢条斯理地撒上一点儿椒盐，又用手掌轻轻一扇，火苗顺着肉香扑腾了一下，带着那种喷薄而出的热情，往院子每个角落奔去。
他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没怒、没笑，只有一点被无数次碰瓷过的老江湖式疲惫与了然。
“贾姨，我不是不给，是你这话说得太难听。咱们院子里谁都来蹭个串，都是一块儿乐呵。可你张嘴闭嘴‘我们家吃不上肉’，这听着就跟我欠你似的。”
贾张氏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许大茂却抢在前头起了哄：“就是啊，贾大妈，您这话听着都不带油水儿的。柱子请大家吃是情分，不请也不是罪名。再说了，这肉不是风刮来的，柱子可是从清晨就张罗了。”
“我说的也是实话！”贾张氏瞪着三角眼，“你们都吃得笑嘻嘻的，我们家屋里那小伟都快拿锅铲敲窗户了。他爸在的时候，他哪受过这委屈？”
“贾姨，你说你家小伟没吃肉，可你这篮子里装的是啥？”何雨柱眼角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篮子，轻声说道。
众人一听，全都顺势看了过去，只见那篮子底下，几根早就被咬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还带着油光，边角一块裹着花椒面的油纸正隐隐冒着香。
贾张氏脸色顿时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点会被发现。她嘴角扯了扯，干笑两声：“那是早上邻居送的点汤骨，我这刚好捎出来晾晾风——你们别误会。”
何雨柱轻轻“嗯”了一声，也不拆穿，只是将烤好的几串猪脆骨和鸡皮装进一张油纸包里，递了过去：“行了，这几串拿去，小伟要是饿，就趁热吃。”
贾张氏眼里一亮，脸上的尴尬如云散开，伸手就接了过来，语气立马软了几分：“哎呀，柱子你还是明理人，不枉咱们这么些年打交道。”
“可下次记得，话不能太满。人和人之间，留点情面，总比抖机灵强。”何雨柱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算是给她一个台阶下，也敲了一记边鼓。
贾张氏听了，嘴角抽了抽，却没敢再多说什么，抱着那纸包子悻悻离去。她背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佝偻，影子歪歪斜斜地挂在院墙上，不知是落寞还是失落。
何雨柱轻叹一声，回头看着炉上的猪五花，又翻了几下。他心里明白，这样的事少不了。有热闹，就有觊觎；有炊烟，就有人伸筷。可他不怕麻烦，只怕失了那点“人味”——不是油腻的那种，而是那种能让人围炉而坐、共话家常的温度。
许大茂凑了过来，嘀咕道：“你就惯着她吧，明儿她说不定还得说你‘偏心’。”
“她要真说，我再多烤几串猪耳朵塞她嘴里。”何雨柱哼笑一声，翻手从腌盆里拿出几片鸡腿肉，重新串好，放上炭火。
火光升腾，味道愈浓。
裁缝女人端着空杯子走了过来，轻声道：“酒喝完了，有没有热水？”
何雨柱指了指屋檐下挂着的水壶：“那边，有陈皮泡水，热着。”
她接过水壶倒了一杯，轻轻一笑：“你这儿，不只是串香，连水都有讲究。”
何雨柱挑了挑眉：“吃串不讲究，那是糟蹋人情。”
女人没接话，只是坐在他身旁，眯着眼望着火光跳动，面容在夜色中温婉如玉。他忽然感觉，今夜，比任何一次都热闹，也比任何一次都难以平静。
忽然，一阵焦臭味扑鼻而来，那原本均匀滋滋作响的肉串声音，竟然在下一刻猛地变调，如同哪根弦骤然断裂般，带着一股子糊味炸响在空气中。
“哎哎哎！怎么回事！”许大茂第一个闻到不对，嗓子一紧，身子也猛地往前扑了半步。
炉子上的火苗竟不知何时窜得老高，像一条脱缰的红蛇，在夜色中舔舐着那些被油脂浸透的肉串，串子表面“哧啦”作响，己经焦黑一片，甚至还带着火星朝外跳跃。
何雨柱的脸色骤变，整个人一下前倾，抄起炉边的竹扇便往火堆猛扇。可这扇子一落下，那火焰非但不收敛，反而受了风势，愈发肆意地蹿起两尺高，几串刚刚翻过的肉几乎完全陷入了火海。
“水！快拿水！”他低吼一声，声音比往常带了几分焦急。
裁缝女人最先反应过来，飞快地提起水壶朝火堆泼去，但那水里泡着陈皮，不够凉，也不够多，泼上去“哧——”地一声响，倒是激起了一层蒸腾的烟雾，更显混乱。
“这得用冷水啊，哪儿有桶！”许大茂满头汗地绕着炉子跑，“老刘家门口那水缸呢？”
“在！在！”人群中有人高喊，紧接着便见一个瘦小的年轻人飞快冲出去，不多时，拎来半桶凉水，手忙脚乱地泼在火头上。
“呲啦啦——”
那股焦糊味与水汽交融在一起，像是无数只焦了的鸡皮同时尖叫，半个院子都弥漫着烟雾。炉边的砖头受热不均竟“咔啦”一声裂开一角，炭火被压得“噼啪”炸响，溅出几颗火星落在地砖上。
人群后退了几步，但谁都没真正走远，全都睁大了眼看着那火逐渐被压下去，只剩一堆焦黑肉串孤零零挂在铁签上，犹如一场败退的残军，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