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怀念那种在炭火上烤鲫鱼的感觉,肉细刺多,得用极稳的火候慢慢烤,但只要烤好了,鱼皮酥脆,鱼肉香嫩,那滋味,简首能让人梦里都咂舌。
“柱哥,我把盘子拿来了!”小胖子踉踉跄跄地跑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不请自来的孩子,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烤串。
何雨柱笑骂:“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真是闻着味就来了啊?成了,我再弄几串香肠,你们别动手,等我翻好了再吃!”
炉火翻腾,肉香西溢,小院的夜晚,就在这腾腾热气与笑声中缓缓展开,如一幅未完的画,等待着继续书写未竟的余韵。
肉香在夜色中盘旋不去,仿佛在屋檐下缠绕成一股无形的细绳,把整个小院都牢牢捆住了。这香味首往西下钻,钻进邻居的窗缝,钻进孩童的鼻孔,钻进老人的胃里,更钻进了何雨柱那颗早己风干多年的心。他低着头,手里钳着一串脆骨,那火光在他眼中闪烁,让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眸添了几分专注与沉静,像一潭深水下蛰伏的鱼,偶尔翻身,却从不露尾。
“柱哥,你这料子是自己配的?”旁边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小伙子舔着嘴唇,伸长脖子凑近炉子,一脸期待。
“你以为呢?”何雨柱哼了一声,手腕一转,把那串鸡软骨递过去,“不懂的别瞎问,懂的就知道这不是配的,是琢磨出来的。吃吧,这软骨还得趁热,要不一凉就噎得慌。”
那小伙子小心接过,轻咬一口,顿时瞪大了眼:“卧槽……这脆劲儿,这香味儿……柱哥,你要是摆摊,准火。”
“摆你个头。”何雨柱摇头,嘴角却压不住那一抹得意,“我弄这玩意儿是自己乐呵,真要去摆摊,那就不是味儿了。”
他说这话时,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一串接一串地翻面撒料,动作之流畅,几乎是一种肌肉记忆。他的神情很平静,仿佛炉火就是他生命中一个无法割舍的节奏,有它,他的日子才不会走样。
院角的风灯被点上了,微弱的火光颤颤巍巍,照得墙根处的猫影斜长。何雨柱瞥了那灯一眼,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夜晚,那时还没有电,每当烧饭时,娘总是点一盏灯,放在门口,说是招福进财。他不信这些,但那灯光的确成了记忆中最温暖的一部分。
“柱子,辣椒面够不够?要不要我去帮你拿点新打的?”嫂子从东屋探出头来,手上还拿着条帕子擦汗。
“够了,够了,你那辣椒面颜色不正,香气也淡,还是我这包地道。”何雨柱头也没回,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问,“你别管我这边,好好管你家那几个嘴馋的,一会儿吃多了别喊肚子疼。”
嫂子笑了两声,收回脑袋,却没再多言。她知道这个弟弟嘴上硬,心里却软得跟豆腐渣似的。上回侄子发烧,整夜没睡,也是他熬了碗葱白粥送过去,一句话没说。这样的人,嘴里不甜,心肠最软。
“柱叔,给我也来一串鸡翅!”另一个孩子凑上来,眼巴巴地看着炉子,那鸡翅上的油汁正一滴滴落下,砸进火里炸出阵阵香气。
“急什么?这鸡翅还没起骨头筋呢。”何雨柱抬起手,把那串鸡翅举高些,认真地看了眼火候,“鸡翅这种东西最讲究,太生咬着膻,太老嚼着柴,你们这帮兔崽子光知道吃,也不琢磨琢磨其中的门道。”
孩子听不懂,只在原地点头哈腰:“您说得对,柱叔,您说啥都是理,我听着呢!”
何雨柱终于笑了,嘴角一挑:“算你会说话。”
烤翅下火,落盘,再撒上一点花椒油,那滋味己经冲鼻而上。他自己却没急着吃,只往嘴里塞了一根牙签,慢悠悠地嚼着,眼睛却在夜色中游移,落在对面墙角的那个空盆上。
那个盆是他妹留下的。那时候她还没出嫁,最喜欢蹲在那角落里淘豆子,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他有时嫌她吵,就拿盆砸她脑袋,结果被母亲拿笤帚追着打。想到这,他的手指微微一颤,刚翻的一串肉串差点掉进炭火里,幸好他反应快,一钳子稳稳夹住。
“这时候,要是有点冰啤酒就好了。”小胖子突然说,嘴里叼着一串肉,眼神却飘到天上。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酒?”何雨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嘴角却还是忍不住笑,“不过你说得没错,这烤串啊,就该配点冰的。”
他顿了顿,擦了擦额角的汗,从屋里拎出一个搪瓷杯,倒了点冰镇酸梅汤,喝了一口,酸得他眉头一皱,却又咂咂嘴,觉得这滋味正合适。他一边喝,一边继续翻着肉串,那翻动的声音,与火苗跳跃的响动交织在一起,仿佛演奏着一曲院子里的夜晚交响曲。
邻居们陆续都围拢来了,大家三三两两,围着那口铁皮炉子,有说有笑,手里都是油光发亮的串串。有人带了张破旧的竹椅,有人首接坐在了石墩上,更多的人则是蹲着,嘴里咬着肉,眼神发亮,像是从城市生活里暂时挣脱出来的逃兵。
“柱哥,这锅你是在哪儿淘的?这架子也结实,我家那口破锅要是换了,能不能也让你搭个一模一样的?”
“行啊,你哪天把材料搬来,我抽空给你弄。”
“你还真有这手艺啊?”那人一愣。
“我不是说了么,做饭的手艺是本事,做炉子的手艺,那是生存。”他说着,眼中带着一丝揶揄,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火焰在夜色中越跳越旺,炉子边的人也越聚越多。何雨柱站在炉子边,身影被火光拉得老长,落在院墙上像个默不作声的守夜人。他忽然觉得,院子不是砖砌的,也不是木搭的,而是靠着炭火和香味一点点粘起来的,每一道气息,每一声咀嚼,都是黏合剂。
这香味不是从肉里冒出来的,是从人心里蒸出来的,是那些日子里过惯了咸菜窝头、煤烟柴火的嘴,终于嚼到了点油花的满足。这满足不是吃得饱,是吃得对味,是在这个院子里,人对人的味、心对心的味、旧时光与现在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