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的日头正盛,姚府正厅却如冰窖般凝重。檀木拔步床上,姚老爹面色青紫,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呼噜声,十二名太医院的御医围在床边,蟒纹补子在日光下泛着沉郁的光。
“右寸脉浮散如絮,左关脉弦急如刀。”为首的王太医捻着山羊胡,银簪束起的发髻微微颤抖,“此乃‘心脉痹阻’之症,兼夹痰瘀互结,凶险至极。”
“王大人,可用‘苏合香丸’急救?”年轻的李太医试探着问,却被王太医瞪了回去:“妄动!姚老爷年逾花甲,虚不受补,若强行开窍,恐致气血暴脱!”
满室太医皆唉声叹气,药箱里的犀角、麝香摆了满桌,却无一人敢下处方。就在这时,穿堂风卷起湘妃竹帘,苏小满提着个牛皮箱子款步而入,月白襦裙上绣着的银线蝴蝶在光影里明明灭灭。
“苏小姐?”王太医皱眉,“此乃医家重地,你……”
“我来治病。”苏小满将箱子放在床头,取出个黄铜与橡胶制成的器械——两根细长的金属管连着个漏斗状的听头,正是她耗费半月仿造的听诊器。
“这是何物?”李太医好奇地凑近,却被王太医一把拉开:“休要碰这江湖邪物!姚老爷的病岂是你能……”
“能否治病,试过便知。”苏小满打断他,将听头用酒精棉擦过后,轻轻按在姚老爹左胸乳下。橡胶管的另一头抵在她耳中,瞬间传来“咚咚——噗噗——”的声响,夹杂着明显的湿啰音。
“肺底有痰鸣音,心尖区收缩期杂音Ⅲ级。”她喃喃自语,从箱中取出银针,“风池、内关、膻中,快拿艾条来!”
太医们面面相觑,看着她运针如飞,艾条的青烟缭绕间,姚老爹的呼吸竟真的平顺了些。王太医试探着再去搭脉,瞳孔骤然收缩——脉象虽仍虚弱,却己从“刀弦”转为“缓滑”!
“这……这听诊器……”李太医结巴着说不出话,那金属管子仿佛有魔力,竟能“听”到皮肉之下的脏器声响。
就在太医们惊疑不定时,前庭突然传来喧嚷声。苏玉娇穿着石青色比甲,带着七八个头缠红布的道士闯了进来,桃木剑上的铜钱串撞得叮当响。
“妖女!果然在此作祟!”她指着苏小满,发髻上的珍珠流苏剧烈晃动,“爹的病明明是中了邪,你却用这鬼东西糊弄!”
苏小满捻针的手顿了顿,冷眼看着她:“妹妹从何处请来的‘高人’?这黄符上的朱砂都晕染了,怕不是用红砖沫子画的吧?”
为首的老道闻言大怒,挥着拂尘上前:“无知俗女!此乃贫道用黑狗血混辰砂所画,专克妖邪!”他说着便要将黄符贴向苏小满,却被谢云舟凌空一脚踢开。
“放肆。”谢云舟挡在苏小满身前,玄色劲装袖口绣着的银线蟒纹若隐若现,“姚府重地,容得你们撒野?”
苏玉娇却像没看见他似的,对老道喊道:“道长!快施展雷法,劈了这妖孽的邪器!”
老道会意,从怀里掏出个铜铃,摇得山响:“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号令,诛邪!”他身后的道士们纷纷掏出法器,桃木剑、八卦镜在日光下闪成一片,嘴里念念有词:“雷祖在上,赐我雷霆……”
苏小满看着他们装模作样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早瞧见天际聚起的乌云——这夏日午后,本就是雷阵雨多发的时辰。
“轰隆——”
一声炸雷骤然响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青瓦上。老道们以为是“雷法”奏效,摇铃念咒的声音更响了。那为首的老道举起纯铜打造的“雷令”,朝着苏小满的方向指去:“疾!”
就在此时,第二道闪电如银蛇般劈下,精准地击中了老道手中的雷令!铜器本就是良导体,刹那间电光西射,“滋啦”声中,老道浑身剧烈抽搐,道袍瞬间被烧成破布,头发根根竖起,活像个烧焦的刺猬。
“啊——!”
惨叫声响彻庭院,其余道士也未能幸免。持桃木剑的被雷火燎了眉毛,举八卦镜的被镜面反射的电光晃瞎了眼,七倒八歪地摔在积水里,浑身冒着焦烟。
苏小满早拉着谢云舟退到廊下,看着眼前的“人间惨剧”,忍不住掏出帕子掩嘴偷笑。她凑近谢云舟耳边:“看到没?这就是物理学——尖端放电,导体引雷。”
谢云舟看着她眼中狡黠的光,低声笑问:“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略懂略懂。”苏小满眨眨眼,目光却落在倒地老道抽搐的手中——他紧攥着的黄符下面,似乎露出一角染血的丝绸。
雨势渐小,苏玉娇看着被劈得不形的道士们,脸色比地上的烂泥还难看。她尖叫着想去扶老道,却被谢云舟的暗卫拦住。
“让开!”苏小满拨开众人,蹲在老道身边。她用银针扎入老道的人中穴,趁他短暂清醒的瞬间,猛地抽出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方染血的白绫,上面用朱笔绣着几行密语:“戌时三刻,永顺仓西三库,取‘火油’,北狄狼主有令。”
白绫的边角绣着个细小的狼头图腾,正是北狄王室的标记!
“苏玉娇,”苏小满站起身,将白绫甩在她脸上,“这些道士,是你从北狄细作手里买来的吧?”
苏玉娇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不……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谢云舟上前一步,声音冷得像冰,“姚老爷的病,恐怕也不是偶然吧?你想借‘中邪’之名除掉小满,再趁机勾结北狄细作,图谋不轨?”
他话音刚落,暗卫们己将道士全部制住。搜身时,从他们道袍夹层里搜出了更多物证——几枚狼头印鉴,还有半张描绘着姚府布防的草图。
苏小满看着手中的白绫,只觉得遍体生寒。北狄细作不仅渗透了漕运,竟还把手伸到了姚府内部,甚至想借苏玉娇之手除掉自己。
暮色将至时,姚府正厅己被暗卫封锁。谢云舟将搜出的物证摊在桌上,白绫上的朱绣在烛火下像凝固的血。
“永顺仓西三库,火油。”他指尖划过密语,“北狄人想烧粮库?”
“恐怕不止。”苏小满指着白绫角落的狼头,“这个图腾我见过——上次在李大人的金佛暗格里,布防图上也有。他们想里应外合,趁乱毁掉漕运粮草,再配合边境突袭。”
谢云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厉色:“边境三十万大军的粮草,若被火油焚毁……”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腓腓叼着个烧焦的布包跑了进来,雪白的皮毛上沾着炭灰。它将布包放在苏小满脚边,“吱吱”叫着扒拉两下——布包里是半块烧剩的烙饼,饼心里竟藏着张小纸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戌时三刻,雷火为号,开城门,迎王师。”
“雷火为号……”苏小满猛地看向窗外,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正被夜色吞噬,“他们用道士引雷,就是为了制造‘天兆’,趁机打开城门?”
谢云舟立刻起身:“我去通知父亲,调禁军把守城门!姑娘你……”
“我去永顺仓。”苏小满打断他,将听诊器和银针收进箱子,“北狄人要的‘火油’,我得看看他们到底想烧什么。”她顿了顿,看着谢云舟眼中的担忧,突然笑道:“放心,我不会再让雷劈了——毕竟,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让道士们当避雷针了。”
谢云舟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无奈又好笑:“万事小心。若有变故,就放信号弹。”
“知道了,醋王。”苏小满提着箱子转身,腓腓“嗷呜”一声跳上她的肩膀。
夜色如墨,一场由听诊器和雷电引发的跨界联动,意外撕开了北狄细作的阴谋一角。永顺仓的火油、城门的内应、还有那“雷火为号”的密令……苏小满握着白绫的指尖微微收紧,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她不仅要救人,还要在雷火交加的危局中,揪出那个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